陸母像被點燃了的火藥桶，燒得眼睛都紅了：

　　「那你說什麼有意義？就因為她，我連養在膝下十多年的女兒都拋下了，對她提點要求有錯嗎？我知道你覺得虧欠了那孩子，行，先不提菱菱。

　　就說梅梅，你讓離開人就離開，你是沒瞧見，她被來喜那瘋子揍成什麼模樣了，當初養在身邊時，我連油皮都沒捨得讓她破一塊，臨了卻遭這樣的罪。

　　陸振華，有始有終啊，我們該對她負責的！」

　　「你偷偷去見她了？」陸政委問。

　　陸母據理力爭：「去哪裡是我的自由，你身為領導，該明白一口唾沫一個釘兒的道理。

　　月底部隊聯誼，我已經以陸家的名義給梅梅報了名，就當是我做母親的最後一點心意，否則她在外面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做不到你們的無情無義……」

　　陸政委全程冷冷的盯著老妻，到此刻，他不得不承認，養女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哪怕被掃地出門，都能牢牢籠絡住陸母的心，以至於讓對方在兩個女兒間反覆橫跳、對比，行為愚蠢，他揉了揉脹痛的眉角，最終撂下一句話。

　　「隨你，作為家人，隻希望你能早日明白，有得必有失的道理。」

　　……

　　陽光正盛，透過老式的六格玻璃窗，映照在高翠蘭身上，老太太穿著一條規整的黑色長褲，上身是藍底碎花的襯衣，襯得人都精神了兩分。

　　粗糙的手摩挲著襯衣邊緣，不停誇讚：

　　「好看，真好看！」

　　江菱和來喜坐在四方桌旁，點頭附和：「腰身收得不錯，就袖口的位置還需要改改。」

　　來喜端起綠色鏤空的暖水瓶，往江菱面前的軍綠色保溫壺裡添了點水，示意她喝水，這段時間忙著做衣裳，江菱累得頭腳倒懸。

　　眼看著衣裳做完了，這人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半袋蕎麥種，皮都是一顆一顆剝的，直到今日江菱開始縫製枕頭，高翠蘭等人才知道那粗糧的用處。

　　老太太忍不住心疼：「這些手工活最是費眼睛，晚上可不要照煤油燈了，用電燈！你說你也是，媽有的是衣裳，你何必給俺做，有那個功夫，先給你爸媽做才是正經的。

　　媽就不愛穿這些新衣裳……」

　　說著不愛穿，可遲遲沒有把衣裳脫下來，明顯嘴硬，江菱放下手中的枕頭套子，喝了口水道：「布票有結餘，自然要給你做。

　　我母親那邊，她並不喜歡衣裳，聽說睡眠不好，我給她做了個蕎麥枕頭，過段時間再給，畢竟，日日都讓陸湛給我送飯，挺麻煩的。」

　　瞧見這樣的江菱，高翠蘭隻覺得心都軟成了一攤水，家屬院裡那些不知情況的混賬玩意兒總說江菱冷心冷情，在她這個老婆子看來，三兒媳婦其實有顆非常柔軟的心。

　　不怪老周家的人心都往對方身上偏，上輩子，因一個鋼鐵廠的職位，那三兄弟爭得就和烏眼雞般，可這輩子，江菱間接改變了太多事，連她這個糟老婆子，都在部隊大院混得如魚得水。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高翠蘭感慨：「老輩人都說娶妻娶賢，這話一點不假，隻盼望俺們老周家越來越好。

　　對了，你大哥說你嫂嫂回了江市，她不是和趙家人早就鬧掰了嗎？還回去幹啥，她有沒有和你通氣……」

　　江菱眸色一沉，下意識的替趙紅英打圓場：

　　「說過的，是生意上的事。」

　　提到那投機倒把的小生意，高翠蘭果斷噤聲，都說隔牆有耳，在部隊大院，很多話她是不敢亂說的，這個話題在三言兩句中揭了過去，江菱默默鬆口氣。

　　……

　　這次的聯誼是由文工團那邊籌辦的，主要為解決部隊單身男青年的個人問題，因文工團女同志眾多，從縣城趕來的廠委領導幹部不在少數。

　　活動最開始，由文工團精湛的演出拉開序幕，江菱被迫和來喜同行。

　　上次來喜狠狠揍了陸梅一通，陸政委明面上沒有說任何責備的話，但私底下有提醒女兒，好好的管著來喜，畢竟，對方的武力值擺在那裡，一般人都怕她。

　　迫於無奈，江菱參加了這次聯誼會。

　　認識的人都知道她孩子兩個了，一時沒人上前搭訕，但隨著演出的結束，循著借口來找江菱搭訕的陌生男人越來越多。

　　江菱的美貌具有一定的迷惑性，一點兒都看不出是兩個孩子的媽，來喜倒是樂呵呵的，把那些人送過來的吃食通通往嘴裡塞。

　　遊刃有餘的周海抽根煙的功夫，就瞧見弟妹那邊圍了一群人，他眼皮狠狠跳了跳，想到弟弟出門前吩咐的話，頓時火急火燎的衝過去替弟妹斬斷這些爛桃花。

　　部隊裡的人一聽說江菱已婚，立馬躲得遠遠的，唯有外麵廠房的那些小領導，一張嘴就跟抹了毒似的。

　　「有丈夫了？那介意多一個嗎？」

　　「姐姐，你看我還有機會嗎？我家裡三套房……」

　　周海氣得差點拿腳踹人，比當初陳媚給他戴綠帽子都難受，同樣的事，他不允許發生在弟弟身上，思慮再三後，周海面色難看道：

　　「菱菱啊，哥和你商量個事，這聯誼會上你個已婚的杵在這裡不合適，先回去吧，來喜這邊我看著，保證不出問題。」

　　為表誠意，他死死抓住了來喜的手。

　　江菱笑道：「本來就是等你的，好在，二哥的速度沒讓我失望，你們好好玩，我就先回去了。」

　　江菱和來喜小聲交代了兩句後，轉身就往外走，推門離去的時候，她似乎瞧見了陸梅的身影，再細看，角落裡什麼都沒有。

　　光線昏暗，江菱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沒有當一回事，闊步就朝著文工團外面去了。

　　江菱剛剛在看陸梅，二樓欄杆處的楊建國卻死死的盯著她，眼神灼熱直白。

　　同伴上前，拍了拍楊建國的肩膀，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他樂道：「你也喜歡這女同志？今兒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看上了她，可惜，名花有主，聽說孩子都兩個了。

　　剛才你是沒瞧見，採購部的小張腆著臉想給人當後爸，我說他一貫清高，為何這次肯拉下面子。

　　原來，那女同志不僅僅長得漂亮，人啊，還是政委的親生女兒，備受寵愛——」

　　話音剛落，楊建國『唰』的一下就朝他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