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你等俺走近點,撕了你臉皮看有幾斤幾兩
「逃荒?!你說的是逃荒……」高翠蘭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難怪,在南市下車的人寥寥無幾,火車站門可羅雀,難怪那些人的眼神如此怪異,她連聲追問:
「親娘咧,情況有那麼糟糕嗎?俺們是帶著兒女來投奔親戚的,一點消息都不知啊,上面有派遣救濟糧嗎?拖家帶口的,就指望來親戚家求個肚兒圓吶……」
賣燒餅的老者見他們是羊糞蛋兒表面光,不由得露出個苦笑:「你見誰家的壞事能傳千裡的,看著吧,這災荒就和牙疼一樣,遲早瞞不住。
看在你們拖家帶口不容易的份上,老頭兒勸你們低調點,出了這個火車站,就沒有我這樣的好心人了……」
從對方的講述中,高翠蘭等人知道了南市數十個公社,無數人踏上了逃荒的路,因糧種、天氣和各類原因,蝴蝶效應般,讓城裡人的日子都變得愈發難熬。
垃圾場邊都守滿了人。
一旦有從外地過來的,這些餓得眼睛發綠的災民就像瘋子般撲過來,今日是他們運氣好,早上派出所的人剛把火車站周圍的災民清理了一波。
如此貧瘠的不毛地,趙紅英居然大著膽子往這裡跑,須臾間,高翠蘭就明白了大兒媳婦葫蘆裡賣的啥葯,同時,側面證實了對方的處境比他們想象中艱難。
告別老者後,高翠蘭第一時間把家人帶去了公廁,進行改頭換面,為此,她撕爛了周秀新做的襯衣,甚至把江菱一張漂亮的臉蛋用泥灰塗得髒兮兮的……
一番操作下來,他們更像逃難來的。
背著的包裹是高翠蘭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破網兜,周秀被熏得作嘔,他崩潰道:「媽!我們去的是派出所,你至於嗎?」
「你就是被保護得太好了,懂個屁!從現在開始,必須聽老娘的。」對著兒子一頓兇後,高翠蘭扭頭,對兒媳婦輕言細語的安慰:
「菱菱,都怪老三沒有提前探聽清楚,失策了,為了你的安全考慮,先聽媽的,要知道,這人一旦餓過了頭,啥事都能幹得出來,俺們必須保護好自己,才能找到你嫂子。」
江菱頂著張臟臟貓的臉,笑容乖巧:「都聽媽的。」
和她相比,周秀就是個屁!
高翠蘭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可懸著的心,並沒有落下,關於飢荒,深深的鐫刻在她腦海裡,那是上一輩受過的最大苦難。
當年,為了讓他們活下去,她的親大哥,被人兩塊餅乾就換走了,她的父親,也是死在逃荒路上,為了省下他們兄妹的口頭糧,一米八的漢子活生生的餓得剩把骨頭。
臨死時還念叨著想要吃口肉,想嘗嘗那葷腥的滋味,一想到這裡,高翠蘭都忍不住鞠淚。
瞧見老太太落淚,大家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頂著髒兮兮的衣裳,一路跟著高翠蘭往縣城派出所去。
街道上,衣衫襤褸的人或坐或站,或是睜著一雙空洞的眼,把他們從頭打量到尾,瞧見他們從火車站出來,也有一兩個按耐不住的,想要上來翻他們的包裹。
被來喜一腳就踢出了三米遠。
自此,再沒有不長眼的上前挑釁。
城裡蕭條的連黃包車都沒有,他們步行了將近兩個小時,終於抵達派出所,負責辦理手續的警員卻告知他們:「趙紅英?已經結案了。」
累得氣喘籲籲的高翠蘭差點拍桌:「誰結的?俺們剛到南市啊,第一次來……」
「她已失聯超過四十八個小時,經家屬確認,默認死亡,因她的行為屬見義勇為,上面特許嘉獎,有一筆賠償金,家屬已經領走。
我看看,簽字確認的人叫……叫鄧繁星,我翻過他們家的戶籍證明,確是她的親生母親。」
「……」
這老虔婆!
高翠蘭急得眼睛都紅了。
江菱連忙追問:「公安同志!是這樣的,由於沒有找到我大嫂的屍體,我們認為她仍有活著的可能,我們並不贊同結案,至於鄧同志的個人行為,能否撤銷?」
「你是?」
「她弟妹!」
「抱歉,趙紅英同志婚姻狀況顯示為單身,你們說了不算,這邊,以鄧同志的意思為準。」
「也就是說,如果鄧繁星願意撤回,能改是吧?」
「原則上來說是的。」警員回答得委婉,考慮到她們可能是軍屬,對方多了一句嘴:「鄧同志前腳剛走,後腳你們就來了,現在去追,或許來得及。
我們也很想對趙同志負責到底,當然,是基於你們家屬同意的情況下……」
話都說得如此明白了,高翠蘭等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完全是趙家見錢眼開!
老太太咬緊了後槽牙,罵:「追!把鄧繁星追回來!」
「人血饅頭她都吃得下,臭不要臉——」
……
夜色把街道染得漆黑一片,顯得陰森森的,偶爾一兩隻的野貓叫聲凄厲,一如此刻的意境。
「媽,我想吃紅燒肉、肉包子、豬肉燉粉條和煎餅果子……」飢餓感啃食著靈魂,頭重腳輕的陳葉拽著婆婆的手,一邊抹淚一邊嘀咕。
和趙母來南市拿小姑子的撫恤金,是她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一想到這裡,腸子都快要悔青了。
趙母蓬頭垢面,眼神發直:「先餓著吧,我可不敢去國營飯店,今日要不是我在派出所撒潑打滾,能不能拿到錢都兩說。
這趟簡直折騰,要我說你就不該帶這麼多吃食,剛出車站就被搶,算倒了血黴,昨晚那橋洞漏風,睡得我冷死了,你看我這大鼻涕,要不是惦記著拿錢,我早就回去了……」
陳葉反駁:「那也得有回程的車費啊。」
兩人雙雙沉默。
前兩日的遭遇不堪回首,如果不是趙母機靈,在褲衩子裡藏了點吃飯的毛票,恐怕,她們現也是難民的一員了。
這南市,誰來誰流淚,趙紅英會死在這裡一點都不奇怪,陳葉吸了吸鼻子,繼續問:「對了,紅英那邊真不找了嗎?」
「都結案了還找個屁!她死了比活著值錢,就她做出的那些事,這個下場該得的!我權當她死了,可憐我家英俊啊,現在還被困在農場。
回回打電話都和我哭,鬧死鬧活的喊我名字,說我不該養了紅英那個白眼狼,把家害得不成家……」
「鄧繁星——!」
趙母滿臉苦澀:「對,他就是這樣喊我的,三分怒氣四分恨……」
說罷,婆媳倆腳步一頓,涼幽幽的風掠過,驚起頸部一陣雞皮疙瘩,趙母不可置信的扭頭。
映入眼簾的,是高翠蘭那雙彷彿能噴火的眼。
「你這蠢出天的王八羔子,都說虎毒不食子,俺看你連那畜牲都不如,紅英生死不明,當媽的你居然做出豬狗不如的腌臢事!
你配當人嗎?你下輩子投畜生道啊你!站住!你等俺走近點,俺要撕了你的臉皮看有幾斤幾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