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也不為自家想一想，一家六口人，在這艱苦的地方，弄點什麼都需要花錢。

　　眼見著存款越來越少，劉小蘭十分焦慮，想著多掙點工分。

　　林曉晴見她嘴上抱怨著，手裡還忙活個不停，沒再多聊，送了東西，拿了自家鑰匙，就回去了。

　　過年回家，秦奶奶給了她一千塊錢，刨除掉來迴路費和給家裡置辦東西的錢，還剩下個兩三百塊。

　　自己都沒怎麼花錢。

　　從嫁進秦家，即使剛開始不得秦謹行待見，她也沒缺過錢。

　　林曉晴對秦家，尤其秦爺爺秦奶奶兩人很感激。

　　秦家良和李舒柔，雖然對她和秦謹行不親，但是也沒有像一些父母那樣各種要錢要孝敬。

　　她覺得這種相安無事的關係，比許多婆媳關係好多了。

　　秦謹行幫她收拾好東西就去軍營了，林曉晴去地窖查看儲存的冬菜，拿了顆白菜和兩個蘿蔔出來，用來做晚飯。

　　剛進竈房，就聽到鄭素芬叫她的名字。

　　她手裡拎著一包東西，是老家寄來的特產。

　　「生藕不好寄，我婆婆就弄了些藕粉過來，還有葛根粉，你用熱水沖泡一下就能喝。」鄭素芬說。

　　藕粉、葛根粉不好製作，鄭素芬的婆婆恐怕用了不少功夫。

　　「正好你過來了，我不用給你送了。」

　　林曉晴給她收拾了些自家帶的特產，讓鄭素芬拿回去。

　　「我們走後，駐地沒發生什麼事吧？」

　　「駐地倒還好，錢家的老太太不死心，還想跟方政委套近乎，方政委一說要報公安，她就慫了，後面見到方政委也不敢往上湊了。」

　　看來上次拘留，還是有威懾作用的。

　　「對了，柳老師的男人和婆婆來找人，找不到人鬧了一場，被方政委喊警衛員給轟走了。其他的，都是東家長李家短的，沒什麼大事。」

　　剛說到柳芳菲，第二天，人就來找林曉晴了。

　　林曉晴見到人嚇了一跳，柳芳菲一臉郁色，原本臉上長上來的肉，又掉了下去，雙眼紅腫，說話的聲音還帶著嘶啞，像是哭過很久。

　　她把林曉晴送她的褲子拿來了，疊的很整齊，顏色很新，一看就保存的很好，沒再穿過。

　　她有些不捨得看著褲子，說話像是在告別。

　　林曉晴發現她眼中存了死意，心中一驚。

　　「褲子送你了就是你的，我不會收的。」林曉晴說。

　　她把人拉到裡屋，讓她坐在溫暖的炕邊。

　　泡了杯糖水遞給她。

　　「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有過不去的坎，有事你別悶在心裡。」

　　事情憋在心裡，柳芳菲也不知道跟誰說，聽到林曉晴輕柔的聲音，她突然眼淚決堤，痛哭起來。

　　林曉晴耐心等她哭完，遞了手帕讓她擦乾淚。

　　柳芳菲擦乾眼睛，喝了口水，才說起自己回老家的事。

　　千裡迢迢回到城裡，以為找到了依靠，將受過的痛苦跟家人傾訴後，換來的並不是想象中的心疼和愛護，而是意想不到的嫌棄和鄙夷。

　　父親說，既然她已經嫁了人，無論過得好不好，都是她這輩子的命，她既然選擇了下鄉，就要認命，以後不許再說離婚這種驚世駭俗的話。

　　就算不滿意，也隻能自己承擔，他們作為外人，也幫不了她。

　　母親讓她不要把這種丟人的事往外講，自己不長心眼被人玷污了，還到處說，以後家裡兄弟姐妹還怎麼娶妻嫁人。

　　還說她就是性子太倔了，感情沒有可以培養，以後要學著賢惠點，照顧好丈夫婆婆，再生個孩子，日子總能過下去。

　　就連以往纏著她的弟弟妹妹，也都躲著自己，尤其妹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個髒東西一樣。

　　回來的時候，爸媽甚至暗示自己以後別再回城了，以後更不許帶著丈夫孩子回來。

　　那一瞬間，柳芳菲的心比寒冬臘月的天還冷。

　　她從未想到，當了一輩子老師的父親，當了一輩子賢妻良母的母親，竟然這麼厭惡她這個女兒。

　　她把最深的侮辱和最痛的傷口敞開給家人看，想汲取一點力量和勇氣，卻換來這麼冷漠的對待。

　　支撐她逃離魔窟的心氣立刻散了。

　　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要不是介紹信是部隊開的，她出了事怕連累林曉晴，在路上她就自我了斷了。

　　林曉晴抓著她的手，一字一句告訴她，「活著本身就是意義。」

　　她活過一世，知道最可貴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隻要自己還在，其他的一切意義，一切想要的東西，都可以自己創造。

　　「你還年輕，現在死了才是什麼都沒了。你都不怕死了，還怕活著嗎？」

　　柳芳菲腫著眼睛看著她，「可是活著真的好難，我真的好累啊。」

　　原本支撐她的還有家人和親情，現在卻孤身一人。

　　一想到家人的眼神，她自己都唾棄自己。

　　她甚至開始認同他們的話，是她自己選擇了大西北這個艱苦的地方，是她自己沒有腦子、不長心眼，被人騙，是她自己脾氣差不討喜才被男人打、婆婆嫌棄···

　　林曉晴知道她急需一個支撐，握緊她的手說，「你難道就這樣放過王寶娘倆了，你難道不想報復過去？你就算死了，做鬼也要頂著王寶媳婦的名頭，埋進他們王家的祖墳，你想做鬼也和他們王家的人一起嗎？」

　　柳芳菲眼睛裡突然閃出憤恨，「我不想，我不想跟王家人有一點瓜葛。我就算死在荒山野嶺也不要埋在他家墳裡。」

　　「那你就先活下去，把婚離了。其他的先別想。」

　　「可是，就算離了婚，王寶他會放過我嗎？要是能遠走高飛就好了。」

　　然而她的戶籍隨著下鄉落到了荒山大隊，連城裡的家都回不去，更別說別處。

　　林曉晴聯想起回來的火車上，碰到的兩個大學生，突然想到今年正是恢復高考的時候。

　　她一個初中學歷的人，是沒有資格參加高考的，上一世，她建議過周芳芳參加高考，但是被周芳芳拒絕了，還被羅美鳳指責說她瞎慫恿人，大學難道是好考的。

　　周凱還訓了她一頓，說周芳芳都嫁人了，還讓她去考試，帶著孩子上學像什麼樣子。

　　林曉晴想考沒資格，但柳芳菲不一樣，她是高中生插隊下鄉的，可以參加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