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乾旱，很多事情都變了。

　　對於當初被何小婉騙走幾兩銀子的事，二鍋頭已經不在意了，見到她後，心裡隻有無盡的慶幸。

　　「怎麼脫光的？」宋月華問道。

　　二鍋頭臉色一變，指著門口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用不著你來管。」

　　「好好好，你說，我不打岔。」宋月華連忙安撫道。

　　二鍋頭這才嘆了口氣，繼續道，「小婉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不對，她比我記憶中的還要好看。」

　　兩人再見後，都默契地沒有再提起銀子的事。

　　當初何小婉離開這裡後，又去了梧桐州，乾旱一結束，她搭著商隊的車回到了這裡。

　　「嘖……」宋月華聽著不由自主地嘖了一聲。

　　二鍋頭轉身就往屋裡走了，死活不願意再說一句。

　　「別這樣啊！」

　　宋月華站門口問道，「那你除了一身衣裳，可還被拿走了別的東西？」

　　聽到這話，二鍋頭才打開門，無奈道，「鋪子裡值錢的東西都沒了，老子要在這裡打一輩子鐵還債。」

　　「不報案嗎？」

　　「不報。」

　　「趙叔能同意？」

　　「我寫了借條，慢慢還吧。」

　　宋月華知道他不會再開口，但要她說什麼安慰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這純屬自作自受。

　　「哎……」

　　二鍋頭在背後喊道，「你別給我自作主張去報案啊！」

　　「我才沒這閑功夫！」宋月華吼道。

　　二鍋頭，「……」怎麼還兇他。

　　回到棋館後，宋月華讓項小雨把買回的茶壺杯碗全拿到後院洗一洗，自己在櫃檯看看帳本。

　　「喲，宋東家來啦！」劉三條倚靠在櫃檯上，擡了擡下巴道，「來壺茶唄。」

　　宋月華站起身盯著他，問道，「想贏棋就乾淨點贏，再耍這種小花招，我這棋館就不好再招待您了。」

　　「宋東家，您可別胡賴人，」劉三條往後一仰故作姿態道，「別什麼鍋都往我頭上扣。」

　　「有沒有胡亂賴人我心裡有數，你心裡也有數。」宋月華冷笑道。

　　劉三條斂了笑，哼聲道，「宋東家，管太寬可不是什麼好事。」

　　「怎麼，」宋月華湊上前，手中毛筆折斷，問道，「威脅我？」

　　劉三條噗嗤一笑，連忙擺手，「不敢不敢。」

　　茶也沒要，劉三條嘻嘻哈哈就走了，等到項小雨出來的時候，剛好見著他的背影。

　　「怎麼來了還走？」項小雨喃聲道。

　　宋月華同她說道，「劉三條不是什麼好人，最好離他遠一些。」

　　「那他往後來了，是招待還是不招待？」項小雨問道。

　　宋月華嘆了口氣，「先這樣吧，多注意點，別叫他幹什麼出格的事。」

　　項小雨吶吶地嗯了一聲又道，「齊家那個叫阿旺的小廝，到棋館來尋了幾次，打聽小寶什麼時候回來。」

　　「齊家……」宋月華神情頓時凝重了起來。

　　鐵匠鋪子。

　　人常說病來如山倒，趙鐵匠葯吃了好幾副，一病就是好幾天。

　　「阿爹這次病了幾天也不見好。」趙鐵娘熬藥的時候同趙小福說話。

　　趙小福輕聲道，「古大夫說了，風邪入體原本吃幾味葯就能好的，但阿爹平日裡沒生過病，這次一下子洩了元氣，所以才久病難愈。」

　　趙鐵娘把葯倒進碗裡，端起托盤道，「我來照料，你明日去棋館吧，宋姐姐人好，允了你假，要一直不回去就說不過去了。」

　　趙小福也嗯了一聲，跟著她一起去送葯。

　　躺在病床上的趙鐵匠消瘦了不少，見到鐵娘進來送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趙鐵娘把葯放在旁邊，連忙把人扶起來。

　　「葯端過來，我自己喝。」趙鐵匠開口道。

　　「剛熬的葯，現在喝下去腸子嗓子都得燙冒泡。」趙小福道。

　　趙鐵匠，「……」

　　「涼一涼再喝吧。」趙鐵娘道。

　　趙鐵匠嘆聲道，「我這幾天一直在想，要是我死了，你們兩該怎麼辦？」

　　「隻要天元棋館不倒，我就能一直在那裡幹活，有了工錢，我來養阿姐，你有什麼可放心不下的。」趙小福道。

　　趙鐵匠現在是懶得看趙小福一眼了，扯著嗓子問道，「我這鐵匠鋪就不要了？」

　　「盤給大師哥怎麼樣？」趙鐵娘問道，「阿爹，我看您現在身體也不大好了，往後就別再逞強了，把鋪子盤給師哥也挺好的。」

　　「他有個屁的錢，」趙鐵匠道，「他還欠老子一屁股的債。」

　　趙鐵匠覺得自己這次病了，同二鍋頭脫不了幹係，他隻出去送一趟貨，回來後，鋪子都快空了。

　　一氣之下，當晚就發了熱。

　　趙鐵娘無奈道，「難道要把鋪子連著大師哥一起盤給別人嗎？」

　　趙鐵匠看著鐵娘，重重地嘆了口氣，「但凡你再年長個幾歲，我也不至於這麼憂心。」

　　「阿爹，你不想讓我嫁給大師哥吧？」

　　沒想到趙鐵娘當即就把話給挑明了，趙鐵匠轉過臉沒有吭聲。

　　「阿爹，喝葯。」趙小福把葯碗端了過來。

　　趙鐵匠端過去後，一飲而盡。

　　從房間出來後，趙鐵娘一言不發，趙小福跟在她的後面說道，「二鍋頭又不是什麼好人，你可別想些什麼餿主意。」

　　「我怎麼就不是好人了。」

　　二鍋頭端著稀飯，蹲在門口喝得正起勁的時候，突然聽到這麼句話。

　　趙小福抿嘴一笑。

　　「笑個屁啊你，」

　　二鍋頭不依不饒，追問趙小福。

　　「我爹想讓我跟你成親。」趙鐵娘道。

　　二鍋頭，「……」

　　片刻後，二鍋頭暴起道，「老子隻是欠了他的錢，這是想叫我以身抵債。」

　　「那你抵不抵？」趙鐵娘問道。

　　二鍋頭有些搞不懂了，「你真想嫁我？」

　　「不想。」

　　二鍋頭，「那你……」

　　趙小福連忙道，「我阿姐都能給你當女兒了，你怎麼好意思問這種話的。」

　　「不至於吧。」二鍋頭悄悄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下定論道，「我生鐵娘肯定是生不出來，生你倒是有可能。」

　　趙小福拉過鐵娘的手問道，「阿爹病了胡說八道，你可千萬不要自暴自棄。」

　　「放心，一個鋪子而已，何至於叫我賠上這一輩子。」趙鐵娘溫聲道。

　　二鍋頭，「……」

　　兩姐妹還在說話，二鍋頭放下粥碗就走了，反正她們說的也不會是什麼好話。

　　次日，趙小福回來棋館幹活。

　　「趙叔可好些了？」宋月華問道。

　　趙小福點頭道，「好多了，這兩天應該就能好全。」

　　「那就好。」

　　宋月華在棋館的這幾天，左四爺跟百爺每天都來，穆爺卻是再也沒過來了。

　　「近來廚子做了道新式的肉菜，想請穆爺嘗個鮮，不知能不能請四爺與百爺幫忙捎個話？」

　　宋月華笑著說道。

　　兩老頭對視一眼，哈哈笑道，「宋東家放心，一定捎到。」

　　等兩人走了後，站在旁邊的徐吉忍不住小聲問道，「宋姐姐，最近沒新式肉菜呀。」

　　宋月華輕笑了一聲，然後低聲同他解釋道，「穆爺上次鬧了一次，不好意思過來，肉菜什麼都是其次，我們做生意的，要學著給客人遞台階。」

　　原來如此，徐吉有些明白了。

　　「那要真來了怎麼辦，小虎哥那裡沒有新式菜。」徐吉有些擔心道。

　　宋月華拍在他的頭上，笑眯眯道，「讓你小虎哥琢磨唄。」

　　徐吉，「……」

　　看著徐吉傻了的表情，趙小福也忍不住笑了。

　　宋月華看了一眼菜單，定食的生意確實是沒之前好了。

　　「俞多才幾人最近好像也不來了？」宋月華問道。

　　趙小福道，「他們今年來得不多，而且下個月底就要縣試了，應該是在準備考試。」

　　「那最近書院的學子來得不多，也難怪定食的量少了。」宋月華道。

　　趙小福跟著點了點頭。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正說著書院學生的時候，羅城跑了過來。

　　「宋東家，我要4份定食，一份紅燒肉，一份東坡肉，一份燜肉，一份白切肉。」

　　羅城說得快，趙小福記得也快。

　　宋月華看頭上有些冒汗，給他倒了杯茶道，「怎麼回事，近來沒吃到肉嗎？」

　　喝了杯水，羅城才道，「近來功課緊，書院飯菜寡淡，昨天做夢都夢到吃你們家的紅燒肉，今天說什麼也要吃上。」

　　「對了，能幫我送到白鷺書院嗎？」羅城問道。

　　送到書院問題倒是不大，宋月華有些擔心道，「外面的人應該進不去吧？」

　　「不會，不會，我同守門的打聲招呼。」

　　羅城說完，放下銀錢，趕緊跑了。

　　項小雨看了一眼後道，「東家，我去送吧，徐吉年紀小，容易被人為難。」

　　宋月華點了點頭，讓項小雨先把菜單送到尤府去，她自己起身幫客人倒起了茶水。

　　「宋東家，給我送一壺新茶。」張如山靠在櫃檯處，笑著打趣道。

　　宋月華問道，「最近不忙了嗎？」

　　「還行。」張如山拿了棋子跟棋譜，準備自己一個人過去自娛自樂。

　　宋月華給他拎了壺茶水道，「沒事了就回去一趟，唐嬸子想你了。」

　　張如山嗯了一聲。

　　「張秀才！」

　　左四爺在旁邊喊了一聲，「要不咱倆來下一盤？」

　　「四爺，我哪裡敢同您下棋啊，我這臭棋都快臭出名了。」

　　張如山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拿著棋子坐了過去。

　　百爺靠在窗檯處看著兩人下棋，吳正穿著常服經過，被百爺喊住了，「正哥兒，咱爺倆對一盤？」

　　吳正點了下頭，就從正門繞了進來。

　　宋月華看著稀奇，左四爺同百爺，少見這般熱情的。

　　張如山的棋確實菜，等到周小虎送定食過來的時候，已經輸了三盤棋了。

　　脾氣一貫不好的左四爺也隻是哈哈笑了笑。

　　項小雨送完定食回來後，面色是不太好看的。

　　「怎麼啦？書院的人給你臉色看了？」宋月華問道。

　　項小雨搖了下頭。

　　剛剛到了書院門口時，正好遇到一個與羅城交好的書生，見她找羅城，問了兩句。

　　項小雨看他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不願同他說話。

　　誰料那人不肯罷休，非要纏著問個不停。

　　好在羅城過來得及時，把那人擋了回去。

　　就在項小雨剛轉身的時候，還聽到那人在問羅城，說她是不是羅城的相好。

　　回棋館的路上，項小雨越想越氣不過，心裡憋屈得很，感覺自己就是個窩囊廢。

　　現在東家問起，她也不好意思說，隻得笑著道，「沒人給我甩臉子，就是等久了些，心裡有點不痛快。」

　　宋月華笑道，「久一點又有什麼關係，總歸我又不會扣你工錢的。」

　　項小雨低著頭笑得不好意思。

　　等到宋月華回尤府吃午飯的時候，趙小福才問項小雨，「你到底怎麼了？」

　　「都說沒事了。」項小雨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別開。

　　趙小福看她不想說，也就不問了。

　　沒一會，羅城過來送空的食盒，找到項小雨後，剛要朝她道歉，項小雨眼神都沒有給他一個，轉身去了後院。

　　羅城也追了過來，「小雨姑娘，實在對不住了，我那同窗就是個貧嘴的，你……」

　　「你也知道啊！」項小雨鼻子一酸，頓時就覺得委屈得不行。

　　「什麼人吶，嘴一張就辱人清白，還說我是你相好的，誰要當你相好的。」

　　羅城表情尷尬不已，「你放心，我已經同他解釋過了。」

　　「解釋過有什麼用，那話已經傷到了我。」項小雨還是不高興。

　　羅城撓了下腦袋道，「那你要如何？要不，我讓你打兩下。」

　　「你別說這話，真以為我不敢打嗎？」

　　「別別，我真讓你打。」

　　說完，羅城歪著頭閉著眼，一臉準備挨打的模樣。

　　看他這樣，項小雨有些想笑，這會子心裡什麼氣也消了。

　　「快出去吧，別在這裡待著，叫人瞧見，真當我們不清不楚的。」

　　聽了這話，羅城臉上一紅，結結巴巴道，「誰要敢說道你，我打他去。」

　　「那你可別忘了這話。」項小雨道。

　　「不敢忘，不敢忘。」

　　當天下午，宋月華坐上馬爺的牛車回村，同回村的還有張如山。

　　這可難得，宋月華笑道，「今天晚上唐嬸肯定高興。」

　　張如山無奈地點了點頭。

　　臨下牛車的時候，宋月華把自己買的豆腐分給張如山一半，「你晚上回去不一定有菜，拿塊豆腐回去加個菜吧。」

　　「你管得可真多。」張如山感慨道。

　　宋月華手一頓就要往回收，「不要算了，東西送了還落不著一句好話。」

　　「哎哎……」

　　張如山抱著豆腐就跑，「哪有你這樣的人，東西都送了還往回拿的，到我手裡就是我的了。」

　　看著張如山跑得踉踉蹌蹌的樣子，宋月華真擔心他把豆腐給顛碎了。

　　馬爺在後頭看得哈哈直笑，「咱們村的秀才公真是沒有半分架子。」

　　「他要敢在您面前擺架子，就叫他自己走著回來。」宋月華道。

　　馬爺笑道，「那就看我有沒有機會，試試你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