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父子吵得厲害，嚇得竈房的兩人頭都不敢露。

　　晚飯一做好，宋月華跟周小虎借著送飯離開了尤府。

　　剛來到棋館，宋月華肩上的擔子還沒放下，羅過就樂呵呵地跑來問道。

　　「宋東家，可有幫我做紅燒肉？」

　　「做了。」

　　宋月華把食盒拎到桌上，隻揭開一道縫，肉香的熱氣就湧了出來，完全揭開後，一海碗滿噹噹的醬香紅燒肉就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把碗端放在桌上的那一刻，醬色的燒肉晶瑩微顫。

　　「太香了吧。」

　　陸城狠狠咽了口口水，伸著筷子就要夾，結果被羅過給護住了。

　　「客氣點，這是我點的菜。」

　　「你這麼小氣做什麼，大不了，我也付一半錢。」

　　陸城再欲伸筷，羅過揮著手把他趕開了，「菜是我點的，你就是想分，第一筷子也得由我來。」

　　「好好好。」

　　陸城眼巴巴地看著羅過一筷子過去，夾了一大把肉，往嘴裡一塞，汁水爆開，吃了個滿嘴流油。

　　等到羅過吃完第一筷子，旁邊的俞多才，餘真人，眼疾手快，都夾到了肉。

　　陸城手腳還是慢了些，隻夾到了一小塊肉。

　　「真香啊！」

　　肉香味被別的棋友聞到，頓時也引得口中生津。

　　有人過去問宋月華一碗紅燒肉多少錢，宋月華看了周小虎一眼，就見他比了個手勢。

　　宋月華道，「120文一碗。」

　　「120文？」那人指著羅過那一桌的海碗問道，「也是那種海碗？」

　　「對的。」

　　「那給我也來一碗。」那人舔了舔嘴唇道。

　　宋月華無奈笑道，「客官，那是他們點的菜，隻做了那麼一份，您要是真想吃，明天我叫廚子給您再做一份，您看可好？」

　　穆爺幾人聞言，也湊到櫃檯前面來問道，「按你這種說法，隻要提前點好，就能吃上了？」

　　宋月華想了想道，「咱們這裡畢竟是棋館，多加一個菜兩個菜倒是無妨，太多就不合適了，真有什麼想吃的菜，提說同夥計說一聲，問過廚子後，能做就做，太複雜的做不了，也請各位見諒。」

　　穆爺同百爺耳語了幾句後，笑著道，「那我們提前說一聲，明天中午，加個紅燒肉。」

　　有人開了頭，後面的人也過來預約，晚飯還沒有吃，紅燒肉就約了10份。

　　等到宋月華收下定金，記完帳後，感覺有人站在面前，擡頭一看竟是左四爺。

　　「能做魚嗎？」左四爺有些不好意思。

　　宋月華問周小虎，「現在市集有魚賣嗎？」

　　「這兩天我倒是沒見著，明天我去市場上找找看。」周小虎道。

　　「不必，」左四爺道，「明天早上我把魚送來，你幫我做就可以了。」

　　周小虎笑著應道，「這個可以，您是想吃清燉的還是紅燒的，有什麼忌口沒？」

　　「沒什麼忌口，怎麼弄好吃就怎麼做。」左四爺笑道。

　　宋月華翻著記著紅燒肉的冊子無奈道，「這要的肉不少，買菜的銀子夠不夠？」

　　「夠的，」周小虎道，「等下我得去張蛋蛋那裡再買個泥竈，這十多份，至少得兩個小竈。」

　　宋月華點了點頭，打開了自己的飯盒，隻見裡面也是一碗滿噹噹的紅燒肉。

　　晚上棋館關門，宋月華回到尤府，經過張如山那間房的時候，又聽到了父子倆的說話聲。

　　次日早上。

　　周小虎煮了一鍋稀飯，宋月華正喝到第三碗，張如山打著哈欠過來，把昨天她說的契書放在桌上。

　　「一式兩份，夥計一份你一份，再招別的夥計，就自己抄吧。」

　　張如山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但還是給自己舀了一碗清粥。

　　周小虎坐在桌子旁邊，看著張如山一臉憔悴的樣子很是擔心，「如山，你昨天晚飯都沒吃，我給你煎個餅子吧。」

　　「不了不了。」張如山撐著腦袋端起碗，邊吹邊喝。

　　「你可真不容易，」宋月華嘆了一聲道，「對了，這兩天再給我準備一份帳房的契書，我準備再找個帳房。」

　　張如山問道，「帳房你找的誰？」

　　「不知道，誰來就用誰。」宋月會把粥喝完後，一抹嘴就走了。

　　棋館剛開門沒一會，左四爺就拎著2條大草魚過來，「做一條就夠了，另外一條送給你們了。」

　　「這可沾了您的口福了。」

　　宋月華笑著接過，然後交給項小雨，讓她送去尤府交給周小虎。

　　「這時候能弄著活著的草魚，您可真厲害。」宋月華感嘆道。

　　左四爺哈哈一笑道，「晚些我再過來。」

　　宋月華也有些饞了，她都好幾年沒吃過新鮮魚了，家裡有乾魚跟熏魚，但哪裡能跟鮮魚相提並論。

　　快到中午的時候，來下棋的人越發多了。

　　周小虎要送的餐食多，這次直接弄了一台平闆推車，上面滿滿當當全是食盒。

　　左四爺一個人就佔一提，項小雨幫他端出來，魚頭粉絲湯，豆豉剁椒蒸魚塊，紅燒魚尾，總共三份菜，揭開蓋的瞬間，香氣四溢。

　　「別客氣，這頓我請客。」

　　左四爺湊向穆老頭，重聲道，「老穆頭，你可別客氣，儘管吃，吃飽為止，可別吃完就忘了。」

　　「嘖嘖。」

　　穆老頭看向百老頭，嘖聲道，「這心眼子，麵湯都過不了篩。」

　　「這麼大的魚，心眼小點又有什麼關係嘛。」百爺哈哈笑道。

　　三個老頭吃得樂呵，其餘定了紅燒肉的棋友也吃得直咂巴嘴。

　　「就這碗肉，拿到福滿樓去，沒有1兩銀子你能結得了帳？」有人同棋友炫耀道。

　　「那你天天吃唄。」

　　「雖然價格不高，但要天天吃也是吃不起的。」

　　中午的時候，棋桌坐了25張，一半是沖著吃飯來的。

　　這情況，叫宋月華有些無奈。

　　等到大夥吃完後，項小雨幫著周小虎收拾食盒，宋月華問他要不要再找個幫忙的。

　　現在點菜的人多，不比之前隻吃定食，菜式一多，自然也就更忙一些。

　　「不著急吧，」周小虎道，「等實在忙不過來了再說。」

　　宋月華點了點頭，把自己吃完的飯盒子遞出去。

　　「晚上你回來吃，」周小虎笑著道，「難得二牛叔也在，又得了條大魚，晚上做頓豐盛的吃。」

　　「行，那我可等著了。」宋月華笑道。

　　等到下午的時候，韋大才過來，同來的還有趙小福。

　　昨天宋月華給易夫子寫的信，就是讓他幫自己找個帳房。

　　項小雨也才認識幾天，帳房是肯定要找的。

　　學堂裡的學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能寫會認，算術也學過，若是有合適的，肯定要比一般人用得放心。

　　甲班跟丁班的肯定不行，一個用不得，一個不能用。

　　丙班其次，乙班最佳。

　　易夫子得了信，算了算乙班的幾個人，發現人雖多，選擇卻不多。

　　宗白，藍彧，馬龍，這三個要升甲班。

　　趙豆豆要拜師，朱文言跟朱平安已經不在學堂了，能選的隻有竹青青跟趙小福。

　　竹青青要跟她阿爺學手藝，她也沒打算去外頭做活。

　　那就隻剩下趙小福了。

　　易夫子都打算好了，如果趙小福這裡不成，他再從丙班裡面找，多教幾遍，記個帳問題應該不大。

　　趙小福聽聞後，想了不過片刻就同意了。

　　「要不，先同你外祖與父親商量一下？」易夫子道。

　　趙小福笑道，「夫子放心，我能做得了自己的主，而且在宋姐姐的棋館幹活，他們肯定放心。」

　　反正趙鐵匠也在縣城，易夫子讓韋大明天晚些再帶她過去。

　　宋月華看到趙小福後，溫聲道，「你去鐵匠鋪了嗎？我先跟你回去一趟吧。」

　　「好的。」

　　把棋館交給韋大跟項小雨後，宋月華推著趙小福的輪椅來到了鐵匠鋪子，二鍋頭還是一副沒幹勁的樣子。

　　「買啥……」

　　二鍋頭看到趙小福後，才正經了起來，「小福，你怎麼過來了。」

　　趙小福轉過頭同宋月華道，「宋姐姐，你在外面稍等，我去說說，很快就出來的。」

　　「不急，慢慢來。」宋月華笑道。

　　二鍋頭問她是什麼情況，宋月華隻說想找趙小福到棋館當帳房。

　　「這活挺適合小福的，」二鍋頭難得認真道，「趙叔肯定會同意的。」

　　宋月華嗯了一聲道，「給我倒杯茶吧。」

　　「我這又不是茶館。」二鍋頭念叨著拎來茶壺，放到她面前，「自己倒。」

　　兩人正好無事，二鍋頭又問起了棋館的情況，在聽到中午晚上，下棋的人全部捧著個大碗在那裡吃飯的時候，二鍋頭笑得不行。

　　「要不，我看你還是改開飯館吧。」

　　宋月華喝了口水道，「棋館裡的飯食，同飯館裡的飯食，客人對其要求是完全不一樣的，我這棋館開了還沒一個月，急什麼呢。」

　　「你有把握就好。」

　　等了一會，趙鐵匠推著趙小福出來，他身上還圍著腰圍布。

　　見到宋月華後，朝著她鞠了一躬，嚇得宋月華連忙把人托起，「趙叔，這可使不得。」

　　「宋姑娘，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趙鐵匠表情真摯道，「我家兩個丫頭，都多虧了你。」

　　宋月華道，「小福要沒這本事，我也不能收啊。」

　　「沒錯，」二鍋頭在旁邊應和道。

　　宋月華被他打斷，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小福跟我屬於互惠互利的關係，受不得您這麼大的禮。」

　　「也對。」二鍋頭點著頭道。

　　這樣子一搞，不止讓宋月華不想說話了，趙鐵匠也不想開口了。

　　宋月華推著趙小福回去。

　　走在路上，宋月華邊走邊說，「棋館要算的帳也很簡單，下午我教教你，不出幾天你就能上手了。」

　　趙小福擡起頭道，「宋姐姐放心，我幫阿爹寫過帳本，也算有經驗。」

　　這一路上宋月華又把棋館裡，項家兄妹的情況同她說來。

　　到了棋館後，門口的門檻有些高，宋月華抱著輪椅直接把她抱過去的。

　　正準備上來幫忙的項小雨，「……」

　　「東家，你的勁可真大。」項小雨感嘆道。

　　趙小福臉都紅透了。

　　宋月華拍了拍輪椅道，「這是我們棋館的帳房先生，趙小福。」

　　說完又向趙小福介紹道，「她是棋館的預備掌櫃，項小雨，除了記帳算帳的事，別的事情都可以找她。」

　　兩人到了櫃檯後，宋月華把帳本拿給趙小福。

　　學了一個下午，趙小福差不多也會了，除了算帳，還有很多小帳，宋月華覺得還得再學兩天。

　　晚飯是韋大拿過來的，把棋館交給韋大後，宋月華推著趙小福來到尤府。

　　「你記一下路，小虎，如山，蛋蛋，他們都住在這裡的。」

　　宋月華說著，敲了下門，門剛打開，把趙小福輕輕鬆鬆地拎了過去。

　　正準備幫手的張二牛，「……」

　　周小虎在尤府做了一大鍋的酸菜魚，裡頭擱了幹辣椒，一口下去酸爽滑嫩。

　　趙小福是第一次吃周小虎做的飯，吃了一口後很是驚艷。

　　「以後你在棋館幹活，每天都能吃到小虎做的飯了。」張蛋蛋笑著打趣道。

　　趙小福笑道，「這也太幸福了。」

　　其實除了酸菜魚，周小虎還做了好幾道別的菜，宋月華胃口大開，喝了好幾碗粥。

　　吃完飯，宋月華讓張蛋蛋送些木料過來。

　　「要修門檻嗎？」張蛋蛋順嘴問道。

　　宋月華一臉欣慰地看向他，多麼靈光的一個小腦袋啊，可惜不屬於她。

　　晚上，等到下棋的人都走完，棋館打烊。

　　宋月華也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項辰跟項小雨收拾得差不多了，過來問道，「東家，要我們送小福回去嗎？」

　　「不必了，等下我送她回去。」宋月華道。

　　趙小福覺得自己有些麻煩，於是道，「宋姐姐，你也不能每天送我，倒不如叫我自己習慣習慣。」

　　這事確實有些麻煩，宋月華正想著安排個人的時候。

　　「阿爹！」

　　趙小福喊了一聲，宋月華朝著門外看去，竟是趙鐵匠。

　　「小福，阿爹來接你回家。」趙鐵匠說話時有些局促。

　　趙小福嗯了一聲。

　　父女二人走在街上，沉默了好一路。

　　「小福，以後阿爹早上送你過來，晚上接你回去，阿爹會好好保護你的。」

　　趙鐵匠握著輪椅的手攥緊，語氣乾澀。

　　「小福，阿爹醒了。」

　　天元棋館。

　　等到所有人走後，宋月華跟韋大蹲在門口處，連夜在門檻上修了一個坡。

　　次日一早，張如山起來喝粥又碰到了宋月華。

　　周小虎碰了張如山一下，悄聲問道，「二牛叔真不打算回去了？」

　　「要不，你幫我一把，」張如山一把握住周小虎的手道，「小虎，幫我把他給趕走吧，我快撐不住了。」

　　「那你實話實說了唄，」宋月華道，「你怎麼確定二牛叔不會理解。」

　　張如山重重地嘆了一聲道，「我再想想怎麼說吧。」

　　接下來幾天，宋月華都在棋館教人，沒有回去。

　　趙小福腦子聰明的，一教就會，幾天下來，宋月華懸著的心才落下。

　　周小虎過來送飯的時候同幾人說道，「到時候問問有沒有喜歡吃紅燒肉的，多做點紅燒肉。」

　　「可以，」宋月華問道，「張蛋蛋給你推銷泥竈了嗎？」

　　周小虎道，「高娃子跟朱平安在賣豬肉，我想給人捧個場。」

　　「他們不是要去邊州嗎？」宋月華問道。

　　周小虎嘆道，「去邊州要銀子啊，這不得趁現在客戶鋪面都在，能賺一個是一個。」

　　聞言，宋月華也沒多說什麼，隻道，「行吧，到時候我多問問。」

　　縣裡待了好些天，現在項小雨跟趙小福處理各種問題都很熟練，棋館交給她們也放心。

　　昨天李紅霞送了百來隻小雞崽，韋大已經送回家了，宋月華也打算回去一趟。

　　中午飯後，宋月華又到市集買了一闆豆腐，走了一圈，來到豬肉攤這裡來。

　　高娃子在後面分切豬肉，朱平安在前面招呼客人。

　　「一斤五花。」宋月華開口道。

　　朱平安看到來人，笑道，「宋姐姐，你怎麼出來買菜了。」

　　「我這是買了帶回去的。」宋月華解釋道。

　　朱平安喊了一聲，高娃子手腳利落地割下一條五花，過了稱，用稻草栓好。

　　宋月華接過後，付了錢，又來了幾個買肉的客人，看兩人這麼忙，宋月華拎著肉就回去了。

　　回到尤府後，張如山跟張二牛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異。

　　宋月華來到竈房打水養豆腐，周小虎才同她說，「二牛叔從早上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一直都是這個表情。」

　　「吃飯了嗎？」宋月華問道。

　　周小虎哦了一聲才道，「飯還是吃了的。」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