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段一刀來到東山的時候，又看到了以往那個欣欣向榮的場景。

　　所有人都在地裡頭勞作，有些漢子赤著膀子，滿身大汗，一邊鋤地還一邊說笑，好幾個婦人挑著擔子，兩人一組擡著筐，一隴一隴地撒種。

　　「段夫子，你回來啦，可是要找東家？」覃秀秀過來問道。

　　段一刀點了下頭，「姑娘現在在哪？」

　　「東家剛去大院，從前面直走，圍牆那裡開了個門，可以從那裡進去，」

　　覃秀秀說完，轉而又問道，「如山也回來了嗎？這次考得怎麼樣？」

　　「回來了，中了秀才。」

　　「啊！」

　　覃秀秀大叫一聲，轉過身就小跑著去找唐氏，「唐姐，別幹活了，快些回去，你兒子中秀才啦！」

　　聲音之嘹亮到整個東山幹活的人都聽到。

　　包括剛從大院上完茅房出來的宋月華。

　　段一刀過來後，宋月華問道，「張如山怎麼也回來了，不繼續考嗎？」

　　院試之後的鄉試也挺難得的，三年一次，如果錯過這次可就再得等三年，原本宋月華還以為張如山會留下備考的。

　　段一刀道，「東家，這件事有些複雜。」

　　宋月華，「……」

　　兩人一同下山，遇到了跑著下山的唐氏，「東家，我……」

　　「快去吧。」宋月華笑道。

　　「欸！」

　　唐氏得了話，跑得更快了。

　　段一刀繼續道，「揭榜那日，張如山的名字是不在榜上的。」

　　「什麼！」

　　據段一刀所說，此次院試，若不是與謝安同去，張如山的名字就被另一個人給替代掉了。

　　謝安在觀榜後發覺不對，借了少將軍的勢，才查出冒名頂替之事……

　　「張如山恢復了名次，然後呢？」宋月華問道。

　　「沒有然後。」

　　宋月華停下腳步，看向他，「就這麼完事了？」

　　段一刀神情凝重，「沒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在這一瞬間，宋月華腳下的步履沉重了起來，那麼多學生，學子，他們日夜苦讀是為何，事情結束得不明不白的。

　　「謝安那邊怎麼樣？」宋月華問道。

　　段一刀道，「謝安第四名，他還要繼續參加下一場的鄉試。」

　　宋月華也不再問了，隻道，「想來以他的本事，考到殿前不成問題。」

　　回到家後，宋月華同段一刀道，「段夫子，你先好好歇著，晚上我叫夏娘子弄些好菜，明天咱們一起去縣城。」

　　段一刀點了點頭，又道，「姑娘，牆頭上的陷阱差不多可以撤了，外面的情況好了不少。」

　　「現在府城那邊是什麼情況。」宋月華問道。

　　段一刀道，「下了雨，各處官府都在開倉賑糧，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

　　昨天夜裡，村子又下了場小雨。

　　至於外頭的陷阱，宋月華去了趟周家，周裡正近來看著氣色好了不少。

　　宋月華同他閑聊了一陣，等到周大富回來，宋月華還沒開口，周大富就興奮道，「阿爹，大丫，張如山考中秀才啦！」

　　「當真！」

　　周裡正激動起身，正要起身往張家去，想到宋月華還坐在家裡，又坐了回來。

　　這來得多少有些不是時候，宋月華笑道，「您儘管去，我就問問大富叔。」

　　「要不，你先說事吧，反正考的秀才也跑不掉。」周裡正冷靜了些。

　　宋月華連忙推辭，「那我晚些再來……」

　　「別了，」周裡正擺手道，「你們商量，我去趟張家。」

　　等到周裡正走後，宋月華問周大富關於村頭的陷阱準備怎麼處理。

　　周大富想了想道，「先把竹尖坑填上，村裡還要建房又要整地，還要填坑，暫時沒時間折騰，再說了，那個放著也不礙事。」

　　既然裡正有了定論，宋月華也不多言。

　　回到家後，聽說張如山來找易夫子了，宋月華想了想，還是過去了。

　　張如山面容消瘦了不少，眼神中盡顯疲憊。

　　「回來後應好好歇著，歇好了再過來，別把身子折騰壞了。」易夫子說著給他倒了杯茶。

　　宋月華也是拎著茶水過來的，看了一眼，笑道，「我這裡有新泡的，要不要也嘗嘗。」

　　張如山無奈地看了一眼宋月華。

　　「你差點被頂替的事情，我聽段夫子說了，」宋月華開口道，「既然名次不差，何不同謝三一起往上考，有他後面的人護著你，總好過獨木行舟。」

　　「唉……」

　　張如山重重地嘆了一聲道，「此事，我也深思過，這次借了別人的勢，若是繼續考下去，就會被默認為少將軍一黨。」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知不覺間，一步一步進入到他人為我織好的陷阱裡，與其踏上仕途瞻前顧後，倒不如斷足逃生。」

　　陷阱？

　　宋月華有些不理解，「你不過一個小小書生，何至於被人設計……」

　　「謝安。」

　　張如山看向她隻說了這兩個字，宋月華就瞭然了，原本還以為一切隻不過是偶然，若是謝安所言……

　　區區一個張如山，至於費這麼大功夫嗎？

　　「官場內錯綜複雜，你想當純臣，當不了，也當不得，總歸都是要投靠的，少將軍倒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易夫子勸說道。

　　張如山聳了聳肩道，「就是這麼不湊巧，我討厭被人設計，所以，也不喜歡此人的做事方式，與其噁心一輩子，不如噁心一陣子。」

　　易夫子勸道，「一時的投靠並不代表永遠的投靠，朝堂之上，風向瞬息萬變，到時候想法子脫困也並非不可能的。」

　　「真到那時，就晚了，」張如山道，「一介農戶書生，沒背景沒靠山，等我爬上去，成了他們的棋子，脫身是不可能的，且我不想牽連親人。」

　　易夫子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你是想斷了自己的科舉仕途？」

　　「這個不好說，」張如山認真道，「隻要時機成熟，我會再下場的。」

　　宋月華覺得很可惜，畢竟張如山可是他們村最大的希望，但又沒辦法強人所難。

　　「唉……」

　　張如山笑道，「別這麼喪氣，咱們學堂又不止我一個學生，我看甲班那幾個都是很不錯的。」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