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胡大夫跟趙豆豆送走後，宋月華來到學堂，同易夫子說起了趙豆豆。

　　「這小子平日不顯，原是個有本事的。」宋月華滿臉無奈道。

　　易夫子聽後也隻笑道，「人各有志，那孩子雖然聰慧，但總是過於懶憊，如今見他這麼積極奮發，老夫亦深感欣慰。」

　　一旁的夏娘子道，「趙豆豆走了，張蛋蛋跟趙小福也不念書了，朱文言跟朱平安也回去幹活了，要是再這樣下去，你也別笑段夫子了。」

　　易夫子，「……」

　　接下來幾天，宋月華都在東山上幫忙砍菜照看豬崽。

　　百來畝地，種的菜都收了，覃秀秀把一車車的大白菜堆放牆內的操場上，藍婆婆在那裡剝菜，外葉用來餵豬做乾菜，菜心給人吃。

　　覃秀秀問宋月華可要帶些菜心去縣城。

　　「給我留一簍子吧，明天我去縣城給周小虎帶過去。」宋月華道。

　　覃秀秀點點頭道，「那我讓他們多砍一些，還有別的菜，我再收拾一簍子出來，明天東家一起帶過去。」

　　「行。」宋月華一剝著菜一邊笑道，「辛苦了。」

　　覃秀秀笑著蹲下來說說話，「小虎不聲不響的，給自己鋪了條路子出來，小福也是，現在年輕孩子可比咱們要聰明得多。」

　　「你家兩個娃娃也不孬，」藍婆婆笑道，「一個能文一個能武，擱家裡算是雙全了。」

　　「唉……」

　　覃秀秀重重地嘆了聲氣，「他們兩個都挺好，就是都不拔尖，小龍念了書再不濟當個帳房也算有出路，小虎就……本事一般，吃得還多，以後看看能不能找著個護院的活計幹。」

　　棋館尋帳房的時候，覃秀秀是真的動了心思，沒想到自家那個傻兒子給拒了。

　　以後再想有這種機會怕是不容易了。

　　「東家，咱們好好乾，爭取把生意做大做強！」

　　宋月華此時腦中神遊，想著晚上是炒白菜心還是燙白菜心的時候。

　　覃秀秀突然幹勁十足，她又不好再問一遍，隻能嗯了兩聲。

　　當天晚上家裡做了兩道白菜心，一道是炒的，一道是燙的。

　　「大姐，明天我你一塊去棋館。」小寶夾了一筷子菜心道。

　　大寶看向宋月華問，「大姐，小寶是不是去得太勤了些？」

　　「五天去兩次，哪裡多了。」小寶反駁道。

　　謝瑜看到癟了癟嘴的大寶，安慰道，「小寶去縣城，你也能去東山，段夫子不是說要教你棍法嗎？」

　　「啊，對的。」大寶眼中的光彩瞬間回來了。

　　宋月華悄悄給謝瑜比了個大拇指。

　　次日一早，宋月華帶著小寶來到縣城。

　　乾旱過去小半年，地裡都長出了東西，百姓終得安生。

　　「宋姐姐，小雲姐姐，你們還沒用早飯吧？」徐吉遠遠地跑過來道，「昨天我問過小福姐姐，算算日子今天你們也該來了。」

　　宋月華笑道，「你倒是上心。」

　　小寶第一次被人叫姐姐，心中得意，問道，「你可吃了早飯？」

　　徐吉嘿嘿一笑道，「我不吃早飯的。」

　　小寶從懷裡拿出煮雞蛋塞到徐吉手裡道，「以後雲姐姐過來都給你帶好吃的。」

　　「這個……」

　　雞蛋是很好的東西，徐吉不敢收。

　　宋月華笑道，「收下吧，雲姐姐疼惜你呢。」

　　「多謝雲姐姐。」徐吉面上一紅。

　　三人回到棋館，徐吉繼續打掃門口的街道，宋月華笑道，「小寶也到了被人叫姐姐的年紀了。」

　　「大姐，我也長大了。」小寶仰著小臉笑道。

　　小雨跟項辰在燒水煮茶，收拾桌椅，小福也早早在櫃檯裡面收拾整理。

　　宋月華把兩簍子菜心放下，讓項辰給周小虎送過去。

　　沒過一會，俞多才，餘真人，還有陸城來到了棋館，見到小寶後，陸城叫她過去下棋。

　　以前都是四人一齊過來的，這回隻來了三人，宋月華問起羅過。

　　陸城笑道，「那小子把夫子的茶具打碎了，被罰抄書，估計這段日子他都出不來咯。」

　　看來書院裡的夫子已經回來了。

　　「孔夫子可有回來？」宋月華問道。

　　俞多才接話道，「孔夫子不常在書院，今年應該是不會回來的。」

　　好嘛……

　　幾人剛下棋沒多久，齊俊才也來了，見小寶已經開始下棋了，重重地拍了阿旺的腦袋一下，「都怪你這個大傻子，不知道早些叫我起來。」

　　項小雨笑著問道，「齊公子今日可要棋師。」

　　小寶不在的日子，齊俊才過來都是找項辰下棋的，他過去同小寶小聲道，「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晚些咱們下一盤。」

　　「我……」

　　小寶剛說了一個字，一旁的陸城就不滿了，「我還在這裡等著呢。」

　　「你……」齊俊才眼巴巴地看著小寶。

　　小寶無奈道，「下午我等你可好？」

　　齊俊才瞪了兩人一眼，嘀嘀咕咕道，「棋力都不是一個檔次，有什麼好玩的……」

　　「欸，你小子剛說些什麼……」

　　陸城有些不滿，項小雨拿來茶壺擋在幾人中間，笑著道，「廚子最近研究了一道豆豉燜肉，你們今天可要嘗嘗？還是等羅過來了一起嘗。」

　　「等他這個月都吃不上，給咱們三個來一份。」陸城說完又問，「三人一份可夠吃？」

　　項小雨道，「就是不點菜，原本的定食也是夠吃的，每人口味不一，我瞧別人吃著香，你們卻不一定喜歡，先嘗嘗也好。」

　　櫃檯處的兩人看著項小雨遊刃有餘的模樣。

　　趙小福笑著同宋月華說道，「平了個事，還點了道菜，小雨真厲害。」

　　宋月華道，「來下棋的人裡頭，多數是講理的，不講理的反而是少數，有些脾氣沖了點，隻要能給他個台階，都會順勢下來的，但也多虧了小雨機靈。」

　　過了一會，來棋館的客人越來越多，今天加菜的人也挺多的，徐吉從尤府回來，到櫃檯處拿了菜單子，問趙小福，大約都是什麼菜。

　　「那菜應該是足夠的，周東家知道宋姐姐過來，特意讓我多買了肉。」徐吉笑著道。

　　宋月華笑道，「這道豆豉燜肉我也點了，叫他別再多做了。」

　　「宋姐姐的話我會同小虎哥說的。」

　　徐吉拿上菜單子就往外頭跑，結果一個沒注意撞到一個人的身上，他捂著頭剛要道歉，見到那人的臉後，神情一僵，說不出話。

　　吳正把面前的小孩拎起來，斥道，「跑什麼，不知道看路嗎？」

　　徐吉面露恐懼，還是項小雨反應快，快步過去把徐吉拉開，問道，「客官可是要下棋？」

　　「棋館不就是下棋的地方嗎？」吳正說完就找了張桌子坐下。

　　項小雨把棋子跟茶壺杯子都給他端過去，問道，「客官你一個人嗎？」

　　「等人。」吳正頭也不擡道。

　　看得出來，這人不喜歡被打擾，項小雨幫他倒上茶後就離開了。

　　不一會兒，棋館進了個人，看了一圈後直接來到吳正面前，兩人低聲說著話，開始下棋。

　　上午的時間過去一半，左四爺跟百爺，穆爺，三人拎著兩條巨大的草魚進來。

　　「還是老規矩，你們一條我一條。」左四爺得意道。

　　宋月華起身哇了一聲，「四爺，這不是會你釣的吧！」

　　「難道是撿的不成。」左四爺笑道。

　　宋月華接過兩條魚，惦了惦道。

　　「魚這麼大，處理起來不容易，可能要費些時間，三位可能等得住」

　　百爺笑道，「沒有耐心誰來棋館吃飯。」

　　「讓廚子慢慢做，不著急。」左四爺滿臉得意道。

　　穆爺也道，「左老頭坐了三天馬車，蹲了四天才守到的魚，可別給他做壞了。」

　　左四爺嘖了一聲，罵道，「要你這死老頭子費什麼話。」

　　「誇你呢，怎麼就聽不懂人話！」穆爺一臉嫌棄道。

　　百爺哈哈笑道，「釣到這麼大的魚，不炫耀才浪費，是該宣揚宣揚。」

　　「那你倆等會多吃點。」四爺說著就往裡面去了。

　　宋月華拎著魚四處張望了一眼，沒有瞧到徐吉，喊來了項小雨，讓她把魚拎到尤府去。

　　「跟小虎說，還是按上次的來，做一條，留一條，時間足夠，慢慢來，別差了味。」

　　項小雨得了話拎著魚就跑了。

　　宋月華接手給客人添茶的活。

　　走到吳正這一桌的時候，對方不經意擡頭看了一眼，頓時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幹活啊。」宋月華道。

　　吳正，「……」

　　等到宋月華離開，對面的友人才問道，「你同這裡的東家吵架了？」

　　「東家！」

　　吳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於是問道，「她是這裡的東家？」

　　「你不知道啊，早在棋館開業的時候我就來過了，對了，這裡的飯食味道也不錯……」

　　友人說的話，吳正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滿腦子要找宋月華要說法，但能要什麼說法，問她為什麼要去賣窩頭……

　　等到周小虎推著食盒過來的時候，徐吉才跟在他後頭回來的，他在棋館裡面找了一圈，在見到吳正的那一瞬間，不由自主的退了退。

　　「別怕。」周小虎輕聲道。

　　項小雨拎著食盒分了下去，周小虎過來跟宋月華道，「左四爺的魚太大，我做了六種吃法，已經做了三道，還剩三道晚上再做，你看可好。」

　　宋月華讓他等著，自己把做好的三道魚拎到左四爺面前。

　　「四爺，魚太大了，廚子一共要做六道，這三道費的時間不多，先給您拿出來，還有三道，費的時間長，我覺著不如晚上再吃，您看可好。」

　　「六種吃法？」

　　穆爺看著桌上的三道，一道香酥魚粒，一道豬肉燉魚，一道豆豉燜魚。

　　這裡的三道魚再加上定食，菜量已經足夠了，晚上還能再吃一頓當然同意了，「我們沒問題，就是辛苦你家廚子了。」

　　旁邊的陸城三人循著香味看了一眼，等到自己的飯食吃完，來到櫃檯處問道，「宋東家，我瞧那魚不錯，晚上咱們也點三份可行？」

　　宋月華擡起頭有些擔心道，「三份，可不便宜啊！」

　　現在市集上雖有魚賣，但價格本身就不便宜，像左四爺這樣，自己吃一條送一條，倒是叫棋館佔大便宜了。

　　「無事，偶爾一次，又不常吃。」陸城眼神堅定。

　　宋月華有些想笑，但還是同三人記上了，至於價格，就讓周小虎自己來定價。

　　「你是這裡的東家？」

　　宋月華擡起頭，就見吳正一臉不悅地盯著她。

　　「怎麼？」宋月華問道，「我不能是東家？」

　　吳正嘆了一聲道，「你何必總是話中帶刺。」

　　「要結帳嗎？」宋月華問完，看了一眼趙小福。

　　「14文。」

　　宋月華擡頭道，「14文。」

　　吳正正要拿錢，然後手一收，問道，「不結帳，我就問問你們這裡吃飯怎麼算的？」

　　「午飯都吃完了，你是要吃晚飯嗎？」宋月華問道。

　　吳正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宋月華招來項小雨，讓她給吳正解釋怎麼定飯。

　　「晚飯，兩份，」吳正說完又道，「記一下。」

　　等到吳正離開，趙小福才問宋月華跟這個客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矛盾。

　　「矛盾算不上，隻是我看不慣他，他看不慣所有人……」

　　宋月華小聲把賣窩頭那事同趙小福說了，一場大戲下來，趙小福也沉默了，「現在被他發現了，不會有事吧？」

　　「我賣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窩頭。」宋月華道。

　　趙小福無奈道，「宋姐姐，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不會有事的，」宋月華道，「他自詡正義，不會對我們做什麼的。」

　　下午，齊俊才跟小寶下棋，又邀她明日去府裡下棋。

　　「在棋館下棋不挺好的嘛。」小寶皺著眉毛道。

　　「棋館沒有暖玉棋啊，」齊俊才道，「我又不捨得同別人用那套玉棋。」

　　小寶道，「那你拿過到這裡來下。」

　　「我不是怕弄壞了嘛。」齊俊才小聲嘀咕道。

　　阿旺在一旁開口道，「明日府裡有荷花杏仁羹，玉姑娘何不來嘗一嘗。」

　　提到這個，小寶找來徐吉，掏出1兩銀子給他，「你去幫我買3包百花餅回來。」

　　徐吉走了後，齊俊才好奇道，「買百花餅做什麼？」

　　「送給你啊！」

　　小寶道，「我身上沒什麼銀子，別的貴重點的東西我也送不起，上次你請我吃了牛乳桂花糕，我也總得回你一些東西。」

　　「一些糕點而已，何必這麼外道。」齊俊才道，「那你明日還去吃荷花杏仁羹嗎？」

　　聽名字，還挺好吃的，小寶搖了搖頭道，「不去。」

　　齊俊才一下蔫了下去。

　　阿旺又在旁邊道，「我聽琴姑娘說，表小姐得了一本妙手道長收集的殘局棋本，二爺去求，表小姐一定捨得割愛的。」

　　「小雲……」

　　齊俊才眼巴巴地盯著小寶。

　　小寶無奈道，「那我跟大姐說一聲。」

　　齊家離這裡不遠，小寶不是第一次去齊家，但宋月華還是有些擔心，小寶年紀這麼小……

　　「宋姐姐，叫上徐吉如何？」

　　趙小福看出宋月華的擔憂，於是建議找徐吉陪同一起。

　　「徐吉才6歲，比小寶還小一歲，誰照顧誰啊！」宋月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趙小福不這麼覺得，「徐吉年紀雖小，但勝在機靈，我看好幾對小廝跟少爺之間，年紀相差都不大，徐吉跟小寶不是很合適嗎？」

　　「我想找個成熟點的。」

　　「像韋大叔這麼成熟的？」趙小福問道。

　　宋月華笑道，「像你這麼成熟也行。」

　　「要是這兩條腿沒廢，我就去了。」趙小福笑道，「宋姐姐要是實在不放心，不如自己去。」

　　「那還是算了，小孩間玩耍，家長過去太掃興了。」

　　正好這個時候徐吉拎著三包百花餅進來，小寶接過後，遞了一包給齊俊才，又遞了一包給徐吉。

　　「我不用的。」徐吉幹了點活哪裡好意思收這麼貴重的點心。

　　小寶笑嘻嘻道，「你叫我雲姐姐，可不能讓你白叫。」

　　宋月華從櫃檯那處看著徐吉，這孩子除了年紀小了點，倒也沒別的問題，辦事利索，比小寶還要成熟幾分。

　　「回去後我跟小虎說一聲。」宋月華無奈道。

　　吃過晚飯後，吳正又過來結帳。

　　他看著宋月華沒有說話，隻重重地嘆了一聲，付過錢後，都走到門口了，又折返回來，同她道，「我真搞不懂你，總之，咱們之間兩清了。」

　　他們之間，本就誰也不欠誰。

　　宋月華還是順著他的話道，「啊，好吧，兩清。」

　　吳正，「……」

　　等他出門的時候，又差點碰到上午撞到他的小孩，隻看了一眼，吳正就走了。

　　徐吉惡狠狠地盯著他的背影，還是宋月華叫他，他才進了店裡。

　　次日一早，小寶帶著徐吉來到了齊府。

　　齊俊才帶著人進了暖榻，拿出棋譜跟暖玉棋，還邊說道，「為了你我去了趟表姐處，出了我一身冷汗才求來這棋譜的。」

　　「你那表姐要不願意，你何必強求？」小寶問道。

　　齊俊才搖了下頭，朝著阿旺使了個眼色，對方帶著徐吉去旁邊的側室吃糕點。

　　「我那表姐長相怪異，白髮白膚，眼瞳紫色，聽我阿娘說那是鬼投成了人才有的樣貌，無事的時候，我都不願意去她那裡。」

　　小寶第一次來的時候，那個牛乳桂花糕就是那個表姐送來的，這次還借了棋譜，也不像什麼壞人。

　　兩人擺出棋譜上的殘局，徐吉在隔壁吃著糕點，阿旺怕他吃噎了，還特意給他倒了茶水。

　　「二爺，午飯可要在這裡用？」

　　齊俊才還沒開口，小寶便道，「不必了，中午我要跟大姐一起吃飯。」

　　「我們隻解了一盤，還有好幾盤沒有解開呢。」齊俊才道。

　　小寶翻了翻棋譜笑道，「我記下了幾局，等解開了再來找你。」

　　「那我多沒意思。」

　　「你也想嘛。」

　　齊俊才哦了一聲。

　　從齊府出來後，小寶問徐吉，「糕點好吃嗎？」

　　「好吃，」

　　徐吉嘿嘿笑道，「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糕點，託了雲姐姐的福。」

　　「叫我一聲姐姐，哪能虧待了你。」小寶摸了摸他的腦袋。

　　下午的時候，宋月華帶著小寶回家。

　　路上的時候，小寶說起了齊俊才的表姐，宋月華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孤兒院裡曾見過這樣的人，以她們那時的審美來看，是很好看的。

　　「齊俊才說，那是鬼投成的人，但我細想又覺得不對，人死後變成鬼，鬼再投成人，不都是這樣嗎？」小寶擡著頭問道。

　　宋月華點點頭，「聽你形容應該挺好看的。」

　　「沒見過，不知道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