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施擦了擦手，快步走上去，接手了裴知聿的輪椅。

　　裴知聿眼睛被墨鏡擋住，看不清眼神，但他朝著宋景棠的方向側了下頭。

　　「宋小姐。」他輕扯一下嘴角，幽幽道，「今晚就辛苦你照顧我弟弟了。梧桐苑很適合好好參觀，尤其是三樓……」

　　裴知聿話沒說完，有什麼東西從後面飛過來，葉施沒有猶豫地擡手去擋，是一把水果刀，鋒利的刀刃擦破了葉施的手背。

　　裴度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的，人懶懶散散地靠在島台旁，手邊就是一排刀具，他又抽了把剔骨刀，皮笑肉不笑地擡眼睨著葉施。

　　裴度：「葉秘書，你有幾條胳膊夠用？」

　　葉施：「……」

　　裴知聿冷笑，發話：「走吧。」

　　等裴知聿的輪椅消失在門口，大門重新合上，裴度將手裡的刀丟回原位，再擡眼，便是宋景棠的身影，站在…他的廚房裡，身後是一鍋正在燉的排骨湯。

　　這畫面，和諧得有些不真實……

　　裴度有點不自在。

　　他忽然想起宋景棠那個小家的廚房，燈光是暖色的，不像他這裡…死白的冷光燈，照得像個樣闆間。

　　裴度頭一回有點後悔，沒聽墨昭野那個野人的，把廚房布置得有點人味。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宋景棠會站在這裡的話……

　　「你這樣站著不行。」宋景棠先出聲，她目光落在裴度沒法支撐的右腿上，微微皺眉，人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扶著我。」宋景棠低聲說著，架起裴度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我扶你去沙發那裡躺著。」

　　裴度：「……」

　　她好小一隻，裴度擔心自己會壓垮她，大部分重量他自己承擔，但搭在她肩上的手沒捨得收回來。

　　她頭髮很軟，隨著行走的動作，時不時拂過的他手指。

　　裴度指尖微微一勾，纏住一縷髮絲，又怕扯疼她，剋制著，慢慢鬆開了。

　　宋景棠沒注意到裴度的小動作，她將人安置在沙發上。

　　「湯還要等一會兒，我看冰箱裡食材很多，有別的想吃的嗎？給你做個魚肉粥好不好？」

　　她認真問他，眼神很平靜，好像真的一點困惑都沒有。

　　裴知聿的話，她自然是聽到了，但她什麼都不問…因為怕他難堪。

　　裴度極淡地笑了一下。

　　「都可以。」

　　公主早就不記得，他以前可是連垃圾都會翻出來吃的小乞丐。

　　冰箱裡就有片好的鮮魚肉，準備起來很方便，裴度現在的狀況，吃點有營養的粥食是最好的。

　　如果不是這裡缺藥材，她可以給他做個葯膳粥。

　　廚房是開放式的，裴度坐在沙發上就能看見宋景棠在裡面忙碌的身影，他看了一會兒，取出茶幾底下的畫闆，一筆一筆描繪起來……

　　煮粥還要點時間，宋景棠從廚房出來，就看見裴度在畫畫。

　　宋景棠有點驚訝。

　　她從來都不知道裴度會畫畫。

　　等她走過去，才看見裴度畫的是她剛剛在廚房裡的模樣，隻是一個側影，但形神兼備。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震驚於裴度居然畫得這麼好。

　　完全是專業的水準。

　　「你什麼時候學的畫畫？」

　　裴度微微眯起眼眸，「在國外的時候無聊，畫來打發時間。」

　　他沒告訴宋景棠的是，被關在一個四面都是白牆的房間裡，像狗一樣，被鐵鏈鎖住脖子的日子，究竟有多『無聊』。

　　「那你真的很有天分。」宋景棠看著畫紙上的自己，寥寥幾筆，就已經勾勒出神態，她玩笑道，「我都要以為你是畫過我無數次，才會對我這麼熟悉。」

　　她笑說著，回頭，卻對上裴度深邃的眼。

　　這雙眼睛看她的時候永遠專註而認真，好像在他面前，她沒有一絲可以隱藏的。他對她了如指掌。

　　可自己卻從來沒有看清過裴度。

　　無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

　　宋景棠忽然覺得不公平極了。

　　「裴度…」

　　「嗯。」他永遠都會回應她，沒有一次例外。

　　「我對你，一無所知。」宋景棠聲音都在微微發抖。

　　這句話，那天在山頂爆炸發生的前一刻，裴度也對她說過。

　　而且那天，他叫她『公主』……

　　裴度溫淡地笑了一下，「你想知道什麼？我說給你聽。」

　　他從來也不打算隱瞞她任何事，他隻是覺得，沒什麼可說的。

　　公主殿下，隻需要幸福就好。

　　剩下的，他來承擔。

　　宋景棠想問的太多了，可看著裴度蒼白虛弱的面孔，她還是決定，先吃飯。

　　「待會再說。」

　　宋景棠給裴度盛了魚肉粥，湯放在他面前。兩人就近便把茶幾當餐桌用了。

　　裴度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裡。

　　「合你胃口嗎？」宋景棠問。

　　他點頭，「味道很好。」

　　宋景棠自己嘗了一口，其實也就中規中矩。

　　裴度的廚藝，比她好上一大截。

　　等吃完了，宋景棠要收拾，被裴度按住。

　　他淡道：「放著吧，會有人來清理。」

　　宋景棠便重新坐下，裴度剛想收回手，卻被宋景棠拉住，順勢便放在茶幾上替他診脈。

　　感受著裴度紊亂虛弱的脈搏，宋景棠眉頭越皺越緊。

　　裴度的身體，就如同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看著好像各個數值都拉到頂配，其實已經撐到極限，隨時會坍塌。

　　更讓宋景棠覺得匪夷所思的是，一般人身體被消耗到這種程度，怕是早就垮了，可裴度的身體機能，在這樣透支的情況下，居然還能繼續運轉，平時看起來跟正常人一樣……

　　他的臨界值，到底在哪裡？

　　「裴度，裴知聿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抽你的血的？」宋景棠聲音都在發抖，「是不是為了方便抽血，他對你做了別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