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真是個混賬啊!
阮青雉換好衣服出來:「走吧,嫂子,我好啦。」
張秀娟彎腰正給川川擦臉,力道有些大,小傢夥皺著鼻子,小腦袋不停往後仰。
女人的手抵在他腦後,不讓他躲。
聽她出來了,張秀娟扭頭看一眼,隨即蹙眉:「你就穿這樣?」
阮青雉點頭:「是啊。」
她一臉嫌棄:「這穿的啥玩意兒啊?也不好看吶,趕緊換了。」
「我衣服都是這樣的。」
張秀娟想了想:「咱倆上回去東大集,我讓你買的紅裙子呢?你就穿那件,指定好看,趕緊去換上。」
阮青雉擺擺手:「穿那件顯的太刻意了。」
「刻意什麼?本來就是上台領獎的,當然要好好打扮了,就聽嫂子的吧,保證錯不了,快快快,快去換!」
女人連聲催促,推著她進房間。
不用阮青雉動手,張秀娟就已經打開衣櫃,拿出那條紅裙子過來了。
阮青雉聽話地換上。
她上下打量幾眼,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笑:「哎媽呀,也太好看啦!」
「我咋就生不出來這麼好看的閨女呢,這小臉蛋嫩的,跟洋娃娃似的,看著都讓人稀罕!」
阮青雉對鏡子擺了幾個造型:「是挺好看的!」
張秀娟問道:「這回知道臭美啦?」
女孩給自己紮個高馬尾,誇道:「嫂子挑衣服的眼光可真好。」
小姑娘嘴甜。
張秀娟心裡稀罕得不行,擡手揉了揉她臉蛋。
兩人在這邊打扮時,燕玲卻素著一張臉躺在搖椅裡,閉著眼,神色間縈繞著一股鬱氣。
她現在心情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一大早睜開眼,耳邊就是阮青雉!阮青雉!
又是誣陷又是救人又是識破間諜。
一天到晚,她可真忙啊!
燕玲在心裡冷哼一聲,還真不能低估了這個阮青雉,她在人前表現的不爭不搶,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結果背地裡又爭又搶!
剛來家屬院才幾天啊,就讓自己出盡風頭。
這回倒好,人家男人現在是團長了,她又被表彰……
可自己卻隻能躲在房間裡不敢出去。
最讓她引以為傲的男人如今停了職,更讓她不爽的是,自從馮森停職之後,就從來沒碰過她……
那天她伸手摸了他一下。
老東西當場一臉厭惡地跳起來,二話不說抱著枕頭就去西屋睡了。
一直到現在也沒搬過來。
以前他恨不得一整晚都掛在她身上……
燕玲想到這,心裡更堵了。
她睜開眼,從搖椅上站起來,擡腳來到西屋門口,一眼看見男人站在鏡子前,用刮鬍子的剃刀刮著頭髮。
這會兒,馮森已經剃成光頭了。
上面還有三四道血口子。
燕玲一時間愣住:「……」
等她反應過來,立刻來到男人身邊,疑惑地問:「好端端的你把頭髮剃了幹嘛?」
馮森心情壓抑,語氣自然也很不好:「老子願意!你管得著嗎?」
燕玲擰眉:「你早上吃槍葯了?」
「你少管老子!」
馮森甩給女人一個冷眼,繼續刮著鬢角。
燕玲見他這樣,心裡又氣又怒,咬著牙死死盯著男人。
想到這幾天他對自己一直是這樣的態度,她再也忍不了了,擡手撲過去搶走男人手裡的剃刀。
馮森沒有防備。
等發現了,已經晚了。
他躲閃不及,刀刃從他側臉上淺淺劃過。
疼得他倒吸一口氣,立刻捂住鬢角上的傷口,怒目厲聲吼道:「燕玲,你他媽瘋了吧!」
女人根本不在乎他的傷口,拋開平日的優雅做派,露出最原始的面目:「我他媽就是瘋了!我他媽是被你逼瘋的馮森!」
「你幹不過沈戰梧,把心裡那點不痛快全發洩在我身上!我他媽忍你忍很久了!我為什麼忍你,那是因為我要面子!我他媽跟你差了二十歲,我怕別人笑話我,所以我大度,不跟你吵!不讓別人再笑話我!」
「馮森,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啊!十幾年前,你是營長,你高高在上,我承認!所以我溜須你,捧著你!」
「可現在你這個營長是個屁啊,還被別人停職,那就更可笑了!我告訴你馮森,你現在少他媽這麼對我!因為你不配!你這幾天又是染髮,又買新衣服,每天把自己洗得那麼乾淨,你以為我不知道是為什麼嗎?你不就是看上了別的女人嗎?」
燕玲說到這,諷刺地笑起來:「馮森,整個軍區裡,除了老首長之外,誰還比你的年紀大啊?哪個眼瞎的玩意兒會看上你啊!」
「你五十二了,你就算再找,能找到比我燕玲強的?可我離了你,能找個比你好一萬倍的男人!現在,應該是你求著我別離開你!」
馮森從沒見過這副模樣的燕玲。
他擰了擰眉頭,看著她五官扭曲,語氣尖酸刻薄,比那個農村婦女還要不堪。
他擡手就是一巴掌。
男人力道很大,直接把燕玲打得踉蹌了幾步,撞上一旁的桌子。
燕玲耳朵裡嗡嗡響。
她一手捂著臉,一手撐著桌子,扭頭看向馮森,尖聲喊道:「你敢打我!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跟你拼了!」
燕玲哭著衝過去打他。
馮森擡手直接攥住她的手,往旁邊一甩。
女人跌在地上。
而他也扯到了身上的傷。
馮森臉色瞬間慘白,捂著肚子,疼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燕玲原本還想開口罵他,可見馮森這種反應,她眯了眯眼睛,起身衝過去,一把掀開男人的衣服。
這才發現他渾身青紫。
都是被打的傷。
燕玲目光落在他腦袋上。
一瞬間,全明白了。
她就說嘛,前幾天剛染的頭髮,今天怎麼就剃了?
原來是差點被人開了瓢!
燕玲揪著馮森的衣服,用拳頭捶他,質問道:「你昨晚瞞著我幹什麼去了?是不是找你別的女人了?是誰?是哪個不要臉的破鞋!賤貨!」
馮森揮手推開女人:「你滾開!」
燕玲後退了好幾步,她氣得呼吸急促,兇脯起起伏伏。
現在她全然不在乎形象了!
她披頭散髮地拿東西砸馮森,崩潰地吼道:「你跟她上床了對不對!被人家男人堵在家裡揍成這樣的!你說啊!你敢找別的女人,是不是不想過了!」
馮森大步走過去,一把抓住她丟東西的手:「你他媽再給老子鬧,立刻給老子滾!滾回你娘家去!」
「馮森,你個王八蛋!」
燕玲擡手推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臉哭。
猜馮森惦記上別的女人是一回事。
確定又是一回事!
馮森擡眼看了眼時間,冷聲道:「別哭了,一會兒表彰會開始了,還不趕緊換衣服出門。」
燕玲瞪他:「要去,你去!」
馮森站在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盯著女人:「現在一團副團長的位置還空著,我爭取讓領導評選我,你少他媽在這個時候給我老子掉鏈子,表彰會這麼重要的場合,所有領導都到場,你作為營長愛人好意思不露面,趕緊給老子起來。」
「你真的會當成副團長?」
「你說呢!」
燕玲一聽馮森有機會坐上副團長的位置。
她立刻收起眼淚,回到東屋給自己選裙子,做髮型,又化了當下最流行的妝。
馮森眉頭緊鎖,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
昨晚阮青雉的話還記憶猶新。
看來過幾日等傷好了,自己必須去醫院檢查一下。
萬一他真得了什麼病,需要人照顧,他還真不能得罪了燕玲。
可馮森眼前瞬間閃過女人剛剛那副撒潑的模樣。
他眼底劃過厭惡。
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能裝!
以前對他百依百順,就算罵她也不敢吭聲,現在看他落魄了,就換上這副嘴臉,可真讓人噁心!
燕玲收拾好後,還給她和馮森炒了蛋炒飯。
男人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見燕玲眼都不眨一下地打了三個雞蛋在鍋裡。
他蹙了蹙眉:「家裡雞蛋很多嗎?」
燕玲動作頓了頓,隨口說道:「天氣熱,雞蛋放不住。」
馮森沒再說什麼。
隨手點了根煙抽著。
燕玲和馮森吵得不可開交時,家屬院裡也上演了一場大戲。
謝芳菲昨晚睡得很好。
早上起來時,隻覺得神清氣爽,雖然她有點鼻塞,肋骨也在隱隱作痛,可就是感覺渾身莫名的輕鬆。
她從被窩裡爬起來,正好瞥見箱櫃上的包裹。
謝芳菲愣了下,趕緊下地。
走過去,打開外面的碎花布,裡面是一盒感冒藥,兩盒消炎藥,旁邊還放著兩百塊錢。
她看到這些東西,一下子就哭了。
一定是昨晚阮青雉送她回家時,偷偷放下的。
女人把這些東西放在兇口,哭得泣不成聲:「我真該死啊……」
「以前我竟然那麼對她,我不是人,我太混帳了!」
謝芳菲哭著哭著又笑了。
她吸著鼻子,用力抹掉臉上的淚水,擠出一粒消炎藥放在嘴裡,又伸手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頭喝下。
謝芳菲把錢藏好,鎖了門去了東大集。
那邊有回收首飾的鋪子。
她走進去,把自己結婚時的銀手鐲賣了十五塊錢。
謝芳菲拿著這錢,直接在集上買了五十個雞蛋回到了家,她把所有的雞蛋全都煮熟了,然後裝進一個籃子裡,出了門。
因為八點有表彰會。
家屬院裡的軍嫂們還從沒參加過表彰會,一個個都可積極了。
七點半,大院裡就聚滿了人。
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一邊扯八卦,一邊往部隊那邊走。
謝芳菲拎著籃子從衚衕裡出來,目光飛快掃過人群,最後,她的一雙視線落在了鳳菊背影上。
她緊走兩步,來到女人身後。
「鳳菊。」
她出聲喊住她。
鳳菊聽見謝芳菲在後面喊自己,她黝黑刻薄的臉上立刻浮現一抹鄙夷,慢吞吞地轉回身:「呦,這不是我們家屬院偷雞蛋的賊嗎?還有臉出來呢?臉皮可真厚啊!」
「昨天還說我死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呵呵,那你怎麼還站在這,怎麼不去做鬼呢。」
謝芳菲目光冰冷,看著女人尖酸的嘴臉。
一瞬間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也是這副難看的嘴臉,和她們一起坐在樹下,諷刺那些過往的人。
可她如今清醒了,也看明白了。
她們對別人指手畫腳的人,終究也會成為別人嘴裡的閑談。
每天靠這些活著。
多沒意思啊。
謝芳菲冷冷一笑,扯掉籃子上的布,抓起裡面的雞蛋,擡手朝鳳菊的臉狠狠砸過去:「鳳菊!睜大你的狗眼睛給老娘看清楚!老娘有的是雞蛋!犯不著偷你家的。」
「就算我餓死渴死,我也絕不惦記別人的東西,拿了就是沒了骨氣,這是我娘教給我的!」
鳳菊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額頭上挨了兩下。
她捂著頭,疼得直叫喚。
可謝芳菲還在用雞蛋砸她,煮過的雞蛋砸在身上和石頭一樣,鳳菊想要衝過去打謝芳菲,但下一秒,就被雞蛋打回來了。
「啊!」
「謝芳菲!你這是違反了家屬院規定,敢當眾毆打我,是要挨批評的。」鳳菊臉上腫起來好幾個包。
謝芳菲哼了哼:「挨批評總好過被你誣陷偷雞蛋!」
鳳菊跳著腳往後跑:「我家雞蛋真的沒了。」
謝芳菲又朝她砸了兩個雞蛋:「誰偷了你的雞蛋,誰爛手指,天打五雷轟,出門被車撞死!」
鳳菊飛快往前跑,躲得很狼狽。
謝芳菲停下來,沒追,彎腰開始把地上那些砸碎的雞蛋,一個個撿起來,她擡頭看了看,正好看見阮青雉站在不遠處,嘴角含笑地看著自己。
謝芳菲臉龐一熱,連忙低下頭。
她跟身旁的幾個小孩說:「想吃就自己撿起來吃吧,都是乾淨的,不臟。」
這個年代條件艱苦。
平時什麼好吃的都沒有,現在看見有雞蛋吃,好多小孩跑過來,把雞蛋撿起來,弄到上面的石子,塞在嘴裡。
謝芳菲把雞蛋撿起來,直接塞在孩子手裡。
眾人看得一愣又一愣。
謝芳菲這是怎麼了?
也有這麼溫柔說話的一天?
張秀娟站在阮青雉身邊,有些高興:「她這是想開了,還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硬氣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