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京卓握緊杯子，眼中略有惶恐，看得出來，想起當時情景，仍心有餘悸。

　　他的聲音開始發顫：「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怪物，身子長得大，還有堅硬的鱗甲，有四隻爪子，爪子上還有尖刺。

　　我當時嚇得腿都軟了，轉身就想跑，可那怪物在水裡的速度特別快，我還沒遊出去兩步，它就沖了過來，一爪子抓在我身上……」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傷處。

　　「我當時就覺得一陣疼，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過來，就已經在這院子裡了。」

　　屋裡靜了下來，蘇勝勝聽得眼圈又紅了：「哥……」

　　蘇京卓嘆了口氣，輕拍她的手。

　　顏如玉問：「你可知道，黎姑娘給你治過病？」

　　蘇京卓一怔：「陵施？她確實懂些醫術，她現在在哪？」

　　蘇勝勝輕哼一聲：「在她自己院子裡，每天好吃好喝，沒人虧待她，你別擔心。」

　　蘇京卓無奈一笑，這會兒他雖了轉，但也沒有心力去爭辯什麼。

　　隻要人還在，總會有機會見面——何況，他現在這副樣子，還是不要讓陵施看到得好。

　　顏如玉適時開口：「蘇小姐，蘇公子剛醒，還是讓他多休息，你們說話的時間以後還長。」

　　蘇勝勝抹抹眼睛：「好，好，大哥，你先休息，爹剛剛出去了，等他回來，我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爹也很擔心你，天天來看你。」

　　蘇京卓眼睛一熱：「爹還好嗎？」

　　「好著呢，壯得像頭虎，三五個人還是近不了他的身。」

　　蘇勝勝又說了幾句，蘇京卓確實有些累了，躺下休息。

　　幾人輕步退出去，蘇勝勝對顏如玉行個大禮。

　　「多謝大夫救我大哥！」

　　顏如玉扶起她：「不必如此，蘇小姐，這些日子你就多在府裡，多過來陪蘇公子聊天。」

　　「好，我會的。」

　　蘇勝勝離去。

　　顏如玉和霍長鶴對視一眼。

　　她說讓蘇勝勝不要去別處，也是擔心，府外局勢將亂，怕她有危險。

　　霍長鶴先開口，聲音壓得低：「和我們之前想的一樣，祭祀就是用那怪物搜找東西，蘇京卓也是被怪物所傷。」

　　顏如玉點頭，眼神裡帶著幾分思索：「這個不足不怪，在意外之中，關鍵是，蘇京卓說的，女人的臉，他說不是活人，那應該就是人像。」

　　說到人像，顏如玉自然想起，之前發現的所謂神像，那張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為什麼會是她的臉，目前沒有答案，也是她心中的一個隱憂。

　　這其中，必有緣由。

　　霍長鶴輕拍她肩膀，低聲安慰：「無妨，這次抓住他們，定要問個明白，想必會有結果。」

　　「就算沒有，到時候我讓暗衛專門去查此事。」

　　顏如玉笑笑，握住他的手：「我也沒怎麼擔心，就算他們有我的像，管他什麼雕塑，什麼畫像，我人在這裡，不受影響。」

　　霍長鶴輕擁住她：「玉兒，抱歉。」

　　顏如玉心頭一軟：「王爺抱的什麼歉，又不是你的錯。」

　　「怎麼不是，定是因為王府，因為我，才讓那些歹人盯上你。」

　　顏如玉輕環住他的腰：「王爺哪裡話，是那些惡人的錯，不關王爺的事。」

　　其實顏如玉心裡想，未必就是與王府有關，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一縷魂，佔據了這身體。

　　很多事情，也許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她與鎮南王府，與霍長鶴的牽扯，也許並不是偶然。

　　顏如玉忽然感覺有道目光若有似無，正想轉過頭看，霍長鶴低聲道：「別動。」

　　顯然，他也感覺到了。

　　隻不過，那目光並沒有多少惡意，而且，時間不長，也便離去。

　　察覺那人走了，顏如玉和霍長鶴立即跟上，在走廊盡頭，看到一抹身影，正是黎姑娘。

　　顏如玉眸子微眯：「是她？」

　　黎陵施往蘇京卓的院子去。

　　走到院門口，侍女正守在那裡，見黎陵施過來，連忙上前一步攔住：「黎姑娘，您不能進去。」

　　黎陵施腳步沒停，目光落在侍女身上，等著她往下說。

　　侍女被她看得有些發慌，卻還是硬著頭皮道：「是小姐吩咐的，公子剛醒，身子還弱，說不讓外人進院子打擾。」

　　「外人？」黎陵施重複這兩個字，語氣沒起伏，聽不出情緒。

　　她沒再和侍女多話，隻擡手從腰間摸出塊令牌——玄鐵鑄就，邊緣刻著細密的雲紋，正面是蘇府的家徽，觸手冰涼。

　　侍女的眼睛一下就直了，她在蘇府當差多年，自然認得這令牌。

　　當初蘇震海自把令牌交給黎陵施時，府裡不少人都看在眼裡，說持這令牌者，能在蘇府暢通無阻，連主子的院子都能隨意進。

　　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最終還是側身讓開，聲音小得像蚊子哼：「黎姑娘，您……您進去吧，隻是千萬別驚擾了公子。」

　　黎陵施沒應她，徑直走進院子，推開了卧房的門。

　　屋裡很靜，隻有呼吸聲輕輕落在空氣裡。

　　蘇京卓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淺青色的錦被，臉色比上次見時好了太多——之前他昏迷時，臉色蠟黃得像紙，眼下卻透著點淺粉，連眉頭都舒展著，不像從前總皺著。

　　他呼吸平穩，兇口隨著呼吸慢慢起伏，看著倒真像是睡得安穩。

　　黎陵施站在離床三尺遠的地方，靜靜看著。

　　看了許久，她的目光自蘇京卓的眉眼到下頜，沒有溫度，也沒有情緒，既沒有擔憂，也沒有喜悅，就像在看一件與自己無關的東西。

　　又過了片刻，她才緩緩上前一步，再一步，走到了床邊。

　　她的手慢慢擡起來，指尖朝著蘇京卓的脖子伸過去，動作慢得幾乎能看清指節轉動的弧度。

　　「住手！你要幹什麼！」

　　一聲急喝突然從門口傳來，打破了屋裡的安靜。

　　黎陵施的手頓在半空，沒回頭，也沒收回，隻是動作停了。

　　蘇勝勝快步從門外走進來，裙擺隨著她的腳步晃蕩，她徑直走到床邊，伸手擋在黎陵施和蘇京卓之間。

　　目光帶著敵意落在黎陵施身上：「黎陵施，你想對我大哥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