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提著包袱走在前面，霍長鶴跟在身側，剛到蘇京卓院門口，守著的侍女就迎了上來。

　　「小大夫，」侍女聲音放得輕，「公子醒著。」

　　顏如玉點點頭，腳步沒停：「可又有發作？」

　　「沒有，」侍女引著兩人往內走，「氣色看著好了些。」

　　進了屋，果然見蘇京卓半靠在床頭，背後墊著軟枕。

　　他臉色還是偏白，但沒了前幾日的灰敗，見兩人進來，眼珠微微轉了轉。

　　顏如玉把包袱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找出小盒打開，裡面放著個白瓷小瓶，還有一張疊得整齊的紙。

　　她拿起紙展開看，不出所料，正是曹軍醫親手寫的解藥使用說明。

　　顏如玉拿起那白瓷瓶，倒出半粒褐色的藥丸子，放在掌心，又轉頭對侍女說：「取杯溫水來。」

　　侍女應了聲，轉身端來溫水。

　　顏如玉接水就要給蘇京卓喂葯，霍長鶴上前接過解藥：「我來。」

　　霍長鶴乾脆利索，捏著蘇京卓下頜，把葯放進去，隨後手一抖，連水也沒用，蘇京卓就咽下解藥。

　　顏如玉：「……」

　　蘇京卓喉結動了動，忽然身子一僵，跟著就往前傾了傾，雙手撐在床邊，開始嘔吐。

　　黑色的黏液順著他嘴角流下，落在地上的銅盆裡，散發出一股腥臭。

　　侍女嚇得往後退了半步，又趕緊上前想遞帕子，卻被顏如玉攔了。

　　「別靠近，」顏如玉聲音冷靜，「讓他吐完，這是毒排出來的反應。」

　　蘇京卓吐了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才慢慢停下。

　　他靠回床頭，喘著氣，額頭上滲了層薄汗，但臉色卻比剛才紅潤了些——之前是蒼白，現在倒有了點血色。

　　侍女這時才敢上前，用乾淨的帕子給蘇京卓擦了擦嘴角，又喝了口溫水漱了口。

　　蘇京卓呼吸還急促，卻比剛才有力。

　　顏如玉看著他的眼睛，見裡面沒了之前的渾濁，多了幾分清明。

　　「去，請蘇小姐過來。」

　　侍女不敢遲疑，趕緊去請。

　　顏如玉觀察著蘇京卓：「曹軍醫說過，吐出來就好，餘毒排出去一些，他神智也能更清醒。」

　　霍長鶴走到小幾旁，拿起那張使用說明看了看，又放回原處：「曹軍醫倒是細心，連注意事項都寫得這麼清楚。」

　　顏如玉說著，又看向蘇京卓：「你現在能想起些事情嗎？比如……你受傷前在哪裡？」

　　蘇京卓皺了皺眉，像是在努力回憶，片刻後才搖了搖頭：「腦子裡還是亂，就記得有水，還有……有點冷。」

　　沒等他再說下去，門外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跟著門簾被掀開，蘇勝勝快步走了進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床頭的蘇京卓，腳步猛地頓住，眼睛瞬間就紅了。

　　「哥……」蘇勝勝聲音發顫，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

　　蘇京卓也看向她，眼神裡先是愣了愣，跟著就軟了下來，輕聲叫了句：「小妹。」

　　就這兩個字，讓蘇勝勝再也忍不住，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她快步走到床邊，伸手抓住蘇京卓的手腕，指尖有些涼，卻抓得很緊：「哥，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說著就哭出了聲，眼淚落在蘇京卓的手背上。

　　蘇京卓想擡手拍她的背，卻沒什麼力氣，隻能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別哭，我這不是醒了嗎？讓你擔心了。」

　　蘇勝勝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止住眼淚。

　　她用帕子擦了擦臉，又吸了吸鼻子，才想起身邊還有人，趕緊轉頭對蘇京卓說：「哥，我跟你說，這位是小大夫，就是他一直在給你治病，你能醒，全靠她。」

　　蘇京卓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顏如玉，眼神裡多了幾分感激。

　　他動了動身子，想坐得更端正些：「多謝小大夫。」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昏著，但也知道有人在給我喂葯、喂水，想來就是小大夫費心了，辛苦你了。」

　　顏如玉淺笑了笑，從食盒裡又拿出個小瓷杯，裡面裝著琥珀色的果茶，遞到蘇京卓面前：「公子不用客氣，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本分。你剛吐完，喝些潤潤嗓子。」

　　蘇京卓接過茶杯，指尖碰著杯壁，能感覺到一絲暖意。

　　他喝了一口，清甜滑進喉嚨，確實舒服了不少。

　　等他放下茶杯，顏如玉才又開口，語氣比剛才略沉了些：「公子，現在你神智清醒了些，我想問你一句——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受傷的嗎？」

　　這話一出口，屋裡的氣氛瞬間就變了。

　　蘇勝勝也停下了擦眼淚的動作，睜大眼睛看著蘇京卓，顯然也很想知道答案。

　　蘇京卓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臉色慢慢沉了下去，眼神裡也多了幾分懼意，像是想起了什麼讓他害怕的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我記得……我當時在水下。」

　　蘇京卓的聲音低了些，「我好奇，想去看看祭祀究竟是什麼。我會點水性，就潛到了水下，想看看他們在水裡有沒有藏什麼東西。」

　　他頓了頓，喝了口茶，像是在壓下心頭的驚悸：「剛開始沒看到什麼，後來我往深處遊了遊，忽然就看到了一張女人的臉。」

　　「女人的臉？」顏如玉挑眉，「在水下？」

　　「對，」蘇京卓點頭，眼神裡帶著幾分怪異，「那張臉長得特別美艷，膚色白得像玉，眼睛很大，就那麼看著我。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有人落水了，想過去救她，可等我再靠近些，才發現不對——她的頭髮在水裡一動不動，眼神也僵滯得很，根本不像真人。」

　　他說到這裡，喉結動了動：「我當時就覺得古怪，心想這祭祀怕是有問題，就想趕緊遊上岸逃走。可我剛一轉身，就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蘇勝勝聽得心都提了起來，抓著蘇京卓手腕的手又緊了些：「哥，什麼更可怕的事？是不是有人發現你了？」

　　蘇京卓搖了搖頭，臉色更白了些：「不是人。我轉身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身後有個影子，很大，像座小山似的。

　　我趕緊回頭看，就看到那東西的眼睛——紅得像血，比成年男人的拳頭都要大，在水裡亮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