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舒窈轉身進了花草鋪子，連頭都沒有回一個。

　　蘇明芷跺跺腳，追著周慕雲去了。

　　她追到柳樹衚衕，在周慕雲家門口把人堵住。

　　「周公子，你為什麼要躲我？」

　　一開始，周慕雲對蘇明芷很有興趣，兩人書信來往，偶爾出來喝茶見面。

　　周慕雲做小伏低，話裡話外捧著蘇明芷，任性驕縱在他眼裡，成了真性情，小心眼在他眼裡，也成了剛正不阿。

　　周慕雲好歹也是舉子，肚子裡有些墨水，偶爾引經據典誇人，直把蘇明芷哄成了翹嘴。

　　蘇明芷覺得，周慕雲懂她，周慕雲是她的知己。

　　可是，這個知己最近卻不回信，也不見面，處處躲著她。

　　巨大的落差讓她無所適從。

　　所以她才會不管不顧，在大街上拉扯。

　　周慕雲垂著頭，拱手作揖，寬大的衣袖遮了臉：「蘇姑娘，你別來找在下了，周圍的街坊鄰居都認識你了，在下是男子無所謂，就怕傷了你的名聲。」

　　其實，他才不擔心蘇明芷傷名聲，他一開始覺得，蘇明芷名聲傷了，隻能嫁給他，那就最好不過了。

　　畢竟他一個窮舉子，想娶威遠侯府嫡女，難如登天。

　　除非蘇明芷身上有了瑕疵......

　　可是，元家忽然被抄家，把周慕雲嚇破了膽。

　　元家和蘇明珠結親，他很高興。原本以為，會多一個侍郎府公子連襟，沒成想，元家男丁全下了獄。

　　最近又聽說威遠侯府出了人命，要吃官司，得罪的還是司禮監大太監。

　　周慕雲害怕了，不想和蘇明芷糾纏了。

　　周慕雲埋著頭，支支吾吾：「就怕大家以為姑娘和在下有什麼......在下身正不怕影子斜，卻擔心流言蜚語害了姑娘。」

　　蘇明芷聽到這個理由，心軟了半截：「周公子，你好正直。」

　　「我有句話問你，你回答了我，我就離開。」

　　「蘇姑娘，要不，你先進來，有什麼話進來再說。」周慕雲把人帶進了租賃的宅子裡。

　　宅子是個四合院，住了十多戶人家，院子裡有人剛洗了菜，污水流了一地。

　　蘇明芷一腳踩到污水上，繡鞋又被弄髒了。

　　她皺了皺眉，用綉帕掩住口鼻，眼神自然流露出一抹嫌惡。

　　翠儀臉上的表情更誇張，她死死拽著蘇明芷的衣袖，恨不得馬上把她扛出去。

　　蘇明芷主僕的表現，仿若一根針，精準刺到周慕雲的自尊上。

　　周慕雲早已歇了勾搭蘇明芷的心思，一咬牙，將人帶進了房間裡。

　　房間很小，角落一張床，一張書桌，便什麼都沒了，書童也隻能打地鋪。

　　家徒四壁，連根多餘的椅子都沒有。

　　周慕雲把唯一一根椅子讓給蘇明芷：「蘇小姐，有什麼話，你說完快走。」

　　蘇明芷也沒想到周慕雲竟然這麼窮，窮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可是，她實在是捨不得周慕雲這個人。

　　除了周慕雲，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麼懂她的男子了。

　　蘇明芷看向翠儀：「你先出去，我這話，需得單獨同周公子說。」

　　翠儀抓著蘇明芷不肯放手：「小姐，您.....」

　　她知道蘇明芷要說什麼，周舉子這麼窮，真的嫁不得啊！

　　蘇明芷將袖子從翠儀手中扯出來：「翠儀，你要違逆我？」

　　翠儀這才不情不願放開手，一步三回頭走了出去，臨出門前，翠儀眼神灼灼：「小姐，三思啊。」

　　翠儀離開後，蘇明芷低著頭，手裡攪著帕子，小聲道：「周公子，我隻問你一句話，得到答案我就離開。」

　　周慕雲：「蘇姑娘，請問。」

　　蘇明芷擡頭看了眼發黴的牆壁，破爛的床榻，漆黑的書桌......

　　牙一咬，心一橫，道：「這段時間相處，周公子可否對我產生過一絲情意？」

　　「沒有。」

　　周慕雲的回答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完全出乎了蘇明芷的預料。

　　在蘇明芷看來，周慕雲多多少少是有些喜歡她的，就算他沒有意識到，也會猶豫，萬萬不會拒絕得這般乾脆。

　　蘇明芷心下一慌：「我不信。」

　　周慕雲抿了抿唇：「蘇姑娘，聽說府上出了不少大事，元家那邊還在大理寺詔獄，蘇姑娘有空，不若多花時間關心家人。」

　　要是翠儀在，定能聽出周慕雲拒絕的原因。

　　奈何蘇明芷完全不開竅，根本沒聽懂周慕雲的意思，還在傻乎乎解釋：「二姐姐的事完全不用操心，二姐姐說了，姐夫很快就能被放出來，元家也會平反。」

　　周慕雲擡起頭：「真的？」

　　蘇明芷搖晃著腦袋：「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我二姐姐的嫁妝、駱夫人和元老夫人的嫁妝都拿回來了，元家要是犯了大事，能允許女眷拿回嫁妝嗎？」

　　周慕雲又問：「上次聽說威遠侯府出了人命？」

　　蘇明芷繼續道：「那個刑部已經結案了，與我們威遠侯府無關，是溫年被仇家殺害，屍體扔到侯府想要搞嫁禍。」

　　聽完解釋，周慕雲沉默著沒說話，卻也再表示出希望蘇明芷離開的意圖。

　　蘇明芷站起身，逼近周慕雲：「周公子，你說你對我毫無情意，那你敢不敢擡頭看看我的眼睛？」

　　周慕雲低著頭，連連後退，雙手擡起，袖子遮住了大半張臉。

　　蘇明芷強行把他的手按了下去，四目相對一瞬間，空氣中火花四射......

　　翠儀守在門外，看著進進出出嘴裡罵著髒話的低賤貧民，眉心皺得能擰死蚊子。

　　等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蘇明芷滿面紅光地打開門。

　　「小姐......」

　　蘇明芷羞澀地揉著帕子，一路小跑出了院門。

　　等上了馬車，蘇明芷才捧著心口，小聲道：「周公子說了，科舉放榜之後，就會上門提親。」

　　翠儀：「三小姐，那周舉子窮得叮噹響，你可不能嫁他啊！」

　　蘇明芷白她一眼：「你懂什麼？沒有銀錢，可以掙！人的品性，卻是千金難求的！」

　　「周公子品性高潔，他家境不好，卻沒打算瞞我，也沒有因為家境不好自卑。他這般坦誠相對，才是君子所為，他一開始拒絕我，也是擔心我的名聲受損......」

　　「翠儀，你該為我高興。」

　　翠儀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怎麼看，都不像是高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