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溪輕輕「呵」了一聲。

　　白梅當初費盡心機，拚命想進城，想逃離清水村那個地方，想過城裡人的好日子，可最終的結局，卻是又要灰溜溜地回到那個她拚命想逃離的地方。

　　這年頭，一個帶著孩子的獨身女人，生存有多艱難可想而知，回到清水村，肯定也會被村裡人指指點點，被人唾棄，日子不會好過。

　　不過，蘇雲溪心裡沒有半點同情，這都是白梅自己選的路，是她為自己的野心和不擇手段付出的代價。

　　白梅也聽出了她語氣裡的嘲諷，臉上更尷尬了，抱著孩子，匆匆地離開了。

　　江彥處理完拘留室的事，回到辦公室，卻發現辦公室裡空蕩蕩的，蘇雲溪已經不在了。

　　他心裡一急，立馬追了出去。

　　剛到門口，就看到了準備離開的蘇雲溪。

　　「等等！」

　　江彥追上去，攔住了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江局長。」

　　蘇雲溪停下腳步，語氣依舊客氣疏離，「我自己可以回去，不麻煩江局長了。」

　　江彥看著她疏離的眼神，心裡的酸澀更濃了。

　　他定定的看著蘇雲溪，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喉結微微滾動著。

　　他看著蘇雲溪的眼睛，緩緩說道：

　　「蘇雲溪同志，或許我剛剛方式讓你誤會了，也讓你覺得不舒服，我向你道歉。今天，我想鄭重地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

　　他停頓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

　　「我叫江彥，是首都公安局的局長，今年二十九歲，目前是單身。我的父母都是軍人，我家裡還有一個弟弟，也是公安。」

　　蘇雲溪不明白江彥幹嘛突然這樣說。

　　他看著蘇雲溪，眼神裡充滿了期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忐忑。

　　「蘇雲溪同志，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吸引了。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以結婚為前提，處對象，慢慢了解彼此，互相照顧，一起過日子，蘇雲溪同志，我喜歡你，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

　　話到最後，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意味。

　　眼神緊緊地盯著蘇雲溪，生怕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此刻，他終於也體會到那些被他審訊的犯人是什麼樣的心情了。

　　他一向自信，論長相，身姿挺拔、眉目俊朗，走到哪兒都不輸給旁人。

　　論家世，父母是軍人，家風正。

　　論工作，年紀輕輕就當上首都公安局局長，能力和擔當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在蘇雲溪面前，這些平日裡能讓他挺直腰桿的東西，全都變得不值一提，隻剩下滿心的忐忑和不安。

　　若是她肯點頭，肯嫁給他，他會給她足夠好的生活。

　　他們一個在9號院，一個在8號院，隔得那麼近，如果她想回家，很方便。

　　隻是他心裡始終有個疑惑，查了許久，9號院的住戶裡，並沒有姓蘇的軍人，難道是她父母的級別太高，他的許可權根本查不到？

　　蘇雲溪愣住了，江彥這是……在向她表白？

　　他竟然對自己有這樣的心思？

　　她從未想過這層關係，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能下意識地垂下眼眸。

　　「江同志，我覺得你可能對我，還有我們之間，有一些誤會。其實……」

　　「求你，別說！」

　　江彥的心猛地一沉，慌亂瞬間攫住了他，臉上的鎮定再也維持不住，急切地打斷了她的話。

　　風不知何時起了，捲起地上的落葉，蕭瑟不已，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陰雲密布，看不到一絲光亮。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再睜開時，眼神裡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伸出手，強硬地握住了她的手。

　　微微用力，把她往自己懷裡拽了一下，緊緊地攥著她的手，生怕一鬆手，她就會離開。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要說的話，可能並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所以雲溪，求你，不要拒絕我好嗎？你可以試試，我們可以先以結婚為前提相處，慢慢了解，互相適應，感受彼此的心意。如果你相處下來覺得不合適，覺得我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再做決定也不遲。

　　就算到最後，你還是不要我，我也認了，我隻是不想連一個靠近你、了解你的機會都沒有。

　　那種連嘗試都不能，就被宣判出局的滋味，太難受了，我承受不起。」

　　他的聲音哽咽，眼神懇求，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狗，委屈又無助，讓人看了心頭一揪。

　　蘇雲溪心裡的罪惡感油然而生，她從未想過要傷害他，可現在，卻不得不說出讓他傷心的話。

　　她用力掙脫開自己的手。

　　指尖離開他掌心溫度的那一刻，江彥隻覺得心裡一空。

　　那股屬於她的、淡淡的清香也隨之遠離，彷彿連空氣都變得冷清了。

　　蘇雲溪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紅唇輕啟。

　　「江同志，我們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江彥急切地追問，眼底的光瞬間黯淡了幾分。

　　「是我哪裡不夠好嗎？是我的工作太忙，還是我的性格讓你不喜歡？為什麼不試一下呢？就算你心裡有喜歡的人也沒關係，不用急著拒絕我，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讓我證明給你看，說不定相處下來，你會發現，我才是那個更適合你的人，是能給你幸福的人呢？」

　　「江同志，你先聽我說完。」

　　蘇雲溪看著他急切的樣子，硬起心腸。

　　「我說的我們之間不可能，是因為，我結婚了。」

　　「結婚了……」

　　江彥喃喃地重複著這三個字，像是沒聽懂，又像是被這三個字狠狠擊中了要害。

　　瞬間，他眼神裡的光芒徹底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陰霾，甚至無以言語。

　　他愣在原地，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心裡那點孤注一擲的強硬，在這一刻轟然崩塌，碎得連一點痕迹都不剩。

　　為什麼？為什麼他沒有早一點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如果他能早一點認識她，早一點靠近她，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是不是跟她結婚的人，就會是他？他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惡，可惡自己為什麼錯過了這麼久。

　　等到終於鼓起勇氣表白，卻隻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蘇雲溪看著他孤寂落寞的身影，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她輕輕嘆了口氣。

　　擊碎別人的感情幻想，確實挺壞的，不過這種負罪感也隻是稍縱即逝。

　　「所以江同志，謝謝你的喜歡。你很優秀，以後一定會遇到適合你的、能陪你一輩子的人，再見了。」

　　她說完，對著他淺淺地笑了一下，然後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公交站台。

　　正好搭上一輛正好駛來的公共汽車，漸漸遠去。

　　江彥站在原地，目光緊緊地追隨著那輛公共汽車，直到它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再也看不見。

　　風還在吹，落葉還在飄，秋日的陽光明明不算刺眼，卻讓他覺得渾身冰冷。

　　嘴角泛起苦澀的笑。

　　這下，他真的連靠近她的資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