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衢關。
東西門戶,京城鎖鑰,險峻雄絕。
守關校尉費長戈,眼看著關下乾涸的大地上,一群群螻蟻一樣的災民,由遠及近。
沉重的嘆了口氣。
「快馬進京通報,災民已到通衢關。是放還是攔?」
關下,乾燥燙腳的大路上。
菜二娘把額間的一抹散發,捋到耳後,擡頭仰望遠處那一座雄關。
雄關之頂,應該是一個將軍站在那裡,因為他的盔頂有一抹紅纓。
「娘,我餓!」懷裡的三歲小女兒怯生生地說道。
「不餓,不許餓!他們會把娘拉走的!」
牽著衣角的六歲兒子,大聲訓斥妹妹。
蔡二娘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拉走又有什麼關係那?
自己已經沒什麼可以用來換糧食的了。
她回頭,果然看見一雙貪婪的眼睛巡視著自己的身體。
眼睛的主人,手裡拿著一塊雜菜粗糧乾糧,晃了晃。
蔡二娘把女兒交給兒子。
「娘,不要去……」兒子死死地拽住蔡二娘的衣角。
「乖,一定要保護好妹妹!」蔡二娘使勁兒把衣角從兒子手中拽出來。
跟著那個男人,走到一個幾乎什麼也遮不住的土牆後面。
蔡二娘的兒子使勁兒死地咬著下唇。他雖然小,但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在欺負娘。
他死死的抱著妹妹,用自己幼小的身體,遮擋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不落在妹妹身上。
不久之後,蔡二娘整理好衣服,從土牆後面起身,來到兒女身邊。
把雜菜粗糧乾糧掰成兩半,遞給兒女和兒子。
「娘你先吃。」女兒清澈的眼睛充滿懂事。
「我不吃,我不餓!」六歲的少年,暴躁地喊叫。
蔡二娘抱了抱兒子。「快吃,不然會被搶走。」
把乾糧餵給兩個孩子,掌心的渣滓倒進嘴裡。
這才領著孩子繼續朝著那一座雄關走去,哪裡也許有活路。
…………
京城。
陸端在被祖父教訓了之後,就徹底清醒過來,如果自己的作為再不讓他滿意。
恐怕下場就跟自己的大哥陸章一樣,被流放在外,徹底遠離家族權利核心。
他在楚江樓設宴款待常平倉的實際控制者,司倉郎中白駿。
酒過三巡之後。
「白大人!」陸端拿起酒杯敬酒。
「哎呦,小郎君可使不得,您給在下敬酒,如何承受得起啊。」
白駿笑得渾身肥肉亂顫。
「受得起。」陸端笑著說道:「回去把賬本燒了,然後上吊吧。」
「你的小妾我幫你遣散,孩子保證安然無恙。」
話音剛落,整個場面為之一冷。
好幾個作陪的人,全都臉色難看,尤其是京城糧食行會會首梁大山,更是冷汗直流。
「小郎君不要開玩笑,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司倉郎中白駿顫聲說道。
「你不死也行,常平倉七十萬石糧食,你能補齊麼?」
陸端冷笑著說道。
「小郎君,那常平倉所缺七十萬石糧食,大頭可都是您和諸位……」
白駿的話還沒說完,陸端伸手阻止了他。
「我念著你的好意,陸家已經把你三個兒子和老母接走了。
你一死他們依舊錦衣玉食,否則全都去黃泉路上團聚。記住燒了賬本再死。」
陸端說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立即有壯漢過來,抓著白駒的脖領子,死狗一樣把他拖了出去。
白駒嚇得尿了褲子,嘴裡還想要求饒,卻被捂住了嘴。
「諸位,白駒已經做了表率,把你們那一份補上。」
「梁會首,我那三十萬石,你們四大糧商幫我填補。」
陸端不客氣的說道。
所有人都是臉色煞白,吃進去容易,吐出來可就難了。
「陸公子,三十萬石糧食,這可不是小數目,當初您拿了錢,現在讓我們補糧……」
梁大山面上為難的說道,實際上心中並不怎麼害怕。
他不是白駒,不是陸家的狗。
四大糧商,哪個背後不是勢力驚人,陸家想隨意揉捏絕不可能。
「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去放糧賑災!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陸端冷笑著說道。
梁大山兩眼放光,放糧賑災,這裡面說道可太大了。
兒童婦女,在災年可都是唾手可得貨物,而且拿出十斤糧食賑災,能摻三斤沙子。
甚至換成米糠一樣是死不了人,災民是什麼,是牲口而已。
「陸公子,知錯了,我真是個沒眼力價的,求陸公子給我這個機會。」
梁大山笑得諂媚。
「你們都一樣,把糧食補上,這場災難太大,常平倉一百萬石糧食未必夠。」
陸端笑著說道。
其他人明白了,現在拚命把常平倉的糧食填補。
放糧的事情歸戶部管,到手還不是陸家讓誰經手,誰就經手?
左手倒右手,最後還有一手油,何樂而不為。
一場宴會,陸端恩威並施,解決了常平倉的問題。
楚江樓宴會結束,白駒已經被自殺在自家的房樑上。
那些賬本自然付之一炬。
從楚江樓出來,陸端上了馬車,朝著梁大山招了招手。
梁大山來到馬車跟前,彎腰露出諂媚的微笑。
「最近京城從蜀中來了一批糧食?」陸端問道。
「公子,足足二十萬石的新糧,不過那是常山侯的,咱們還是別惦記了。」
梁大山勸說著,不過這語氣聽在耳朵中,有些激人。
「常山侯的糧食?」陸端笑了笑,聲音有些陰沉。
「常山侯做什麼,大災之年敢囤糧食,不知道死活。」
陸端的馬車離去,梁大山直起腰,組角帶著奸詐的微笑。
陸家子弟多什麼?還不是被自己三言兩語就挑逗的上了當。
蜀中的糧食,早晚也是自己的。大災之年糧食就是錢。
…………
顧道在終寒山一個秘密的基地裡面,這裡早就建好了大量的糧倉。
鎮守府送進京城的二十萬石糧食,隻不過是表面的煙霧彈。
籌餉司幾乎竭盡所能,已經把益州都督府下轄,除了常備糧之外的所有糧食都運來了。
足有七十萬石頭。
了凡和尚的話,顧道到現在都記得。那些地方的大族和黑心商人,會把災難當作一場饕餮血宴。
他們以老百姓為獵物,用糧食當籌碼,以老百姓的血肉為食物。
而自己以他們為獵物。
隻不過這場災比他想的要大,這些糧食還是不夠,他需要更多的糧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