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常平倉存糧不足五十萬石。」
戶部尚書陸冠,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充滿懺悔。
常平倉是朝廷儲備糧食的地方,主要用來平抑糧價。
旱災已至,一核查常平倉,發現日常儲配糧少了一大半。
旱災來得太兇猛,根本不給陸冠反應的時間。否則他有辦法抹平或者補齊。
剩下這些糧食裡面,到底有多少水分,是不是摻了沙子,他已經不敢問了。
「怎麼可能?」陸冠的話讓皇帝一股涼氣直衝腦門,疾聲問道:「常平倉儲糧一百萬石,年年以新換舊,你告訴朕沒了一大半?」
「臣有罪!」陸冠顫巍巍的跪下,把帽子摘下來。
「臣願意辭去戶部尚書之職,請陛下另擇賢能。」
「放屁!」
皇帝從不侮辱老臣,但今天面對請辭的陸冠,他甚至有了拔劍的衝動。
「幾十萬石救命的糧食,換來一句你有罪?」皇帝聲音充滿了冷漠的譏諷。
「臣無能,請陛下另擇賢能。」陸冠跪在地上依舊是這句話。
皇帝突然笑了,笑聲之中充滿了鄙夷,他明白了。
在此危急存亡之時,陸冠是要借常平倉之事,以退為進。
這個老狐狸篤定,離開他這個掌管戶部二十年之人,無人可在此時挑起這個大梁。
「好,你去吧!」
出乎意料的,皇帝說道。
「臣謝過陛下。」陸冠輕輕磕了個頭,起身邁著蹣跚的步履往外走。
他假意蹣跚,等著陛下喊他回去。李扶風案世家實力大損。
此時隻要皇帝喊他回去,他就立即提出一系列人事任命。重新扶持世家。
「元祥,擬旨。昭告天下,陸家為了一己之私貪污賑災口糧,陸尚書主動認罪請辭?」
「朕念其功勞,不追罪責,準其請辭回鄉。」
聽到皇帝如此說,陸冠渾身一抖,萬萬沒想到皇帝如此剛強,竟然選擇硬剛。
就不怕自己真的撂挑子,天下不可收拾麼?
但是天下不可收拾之前,陸家一定灰飛煙滅。
這道聖旨真要一出,陸家必將被天下萬民所指,百世唾棄永難翻身。
別說回鄉,走出京城就會被災民給撕碎生吃了。
「陛下……」
陸冠蹣跚姿態不見,利落地一轉身,跪在地上。
「值此旱災爆發之時,臣願意肝腦塗地找回糧食,之後再請辭回鄉。」
皇帝沉默了一下,這種沉默像是一把刀,讓跪在地上的陸冠十分難熬。
空氣冷冷就,終於被皇帝的聲音打破。
「元祥,聖旨暫時留著吧。陸尚書看來是有辦法。」
皇帝冷聲說道。
皇宮之外。
陸冠的孫子陸端,不斷地看向宮門方向,終於看到了祖父硬朗的身影出現,步履矯健精神抖擻。
「祖父,成功了?」陸端趕緊迎上去,伸手攙扶。
接觸到祖父手的那一刻,興奮的心情瞬間被冰冷所取代。
祖父的手很冷,而且在顫抖、他的硬朗是給別人看的。
上了馬車之後,陸冠一下子癱軟在座位上,臉色也迅速灰白起來。
「陛下不一樣了。」陸冠感嘆道。
換做是幾年前,隻要世家稍微一威逼,陛下就會選擇退讓隱忍。
隻要世家不過分,而且做事有利於國家,陛下都能忍耐。
正是利用陛下的這一點點忍耐,陸冠才為世家在朝中打下底子。
可如今皇帝變了,不但不再忍讓,反而在一點點蠶食世家的力量。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自然是顧道高原之戰,不但打出了大乾的骨氣,也打出了陛下的底氣。
以至於面對如此內憂外患,他依然選擇了寸步不讓。
今天看似是陸冠和皇帝之間的相互試探和謀算,實際上是世家和皇權的再一次爭鋒。
這次世家敗退。
「那常平倉之事?」陸端忐忑的問道。
「該死的就去死,該吐的要吐出來,膽子太大了,竟然連底線都不要了?」陸冠憤怒的說道。
「可是……」陸端有些猶豫:「祖父,那些人都是依附於我陸家的人,我們下手如此狠辣,他們會離心離德的!」
陸冠一個眼神,就讓陸端噤若寒蟬,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你這想法有大問題。」陸冠冷聲訓斥:「記住,是我們陸家控制他們,而不是被他們控制。」
陸冠捏了捏眉心,耐心地繼續教訓孫子,給他講解陸家的生存之道。
「不要試圖討好任何人,要讓所有人明白,不是依附我們能吃香的喝辣的,而是不依附我們會死。
隻有讓他們怕了,偶爾扔一根骨頭,他們才會感恩戴德。」
說到這裡,陸冠突然停下捏眉心的動作,睜開眼看著陸端。
「你拿了多少?」
陸端心虛的一哆嗦。
「祖父,咱們在鹽上賠了太多,家中有些入不敷出,所以……」
「但是我知道,蜀中有二十萬石的糧食來到京城,我想辦法拿下!」
陸端趕緊說道。
「那最好不過,你要記住,這場大災,猶如一場烈火。」
陸冠眼眸虛凝,喃喃的說道。
「燒的不隻是大乾,還有還有天下。一定要小心,不要大火沒滅,我們陸家先被燒乾了。」
「千萬不可行差踏錯。」
…………
京城的西門,來自蜀中的糧食,源源不斷地運進城中。
「這是那個鋪子的,怎麼這麼多糧食?」有人看著運糧的車隊問道。
「聽說是常山侯開了一個糧鋪。這麼多糧食砸進來,京城的糧價要降低了。」
有人說道。
「想什麼那,常山侯善於經營之道,聽說河東那邊發了旱災,這恐怕是要趁機運過去撈一筆。」
也有人說道。
「侯爺會做這種事?坑災民的錢財?不至於如此缺德吧!」有人說道。
「說什麼渾話,賺錢各憑本事有什麼缺德不缺德的。咱們隻能佩服侯爺神通廣大。」
一個糧商說道。
顧道的糧食剛到,京城的四大糧商就聯袂上門,找到了暫時充當展櫃的裴聰。
「裴掌櫃的,不知道咱們常山糧鋪的糧食,定價幾何?」
京城糧商行會的會首,梁大山首先開口問道。
他不但是會首,也是四大糧商之一。
「梁會首上門,定然是有所指教,不妨明說,我們既然做這個買賣就會守這個規矩。」
裴聰很直白的說道。
「好,很好,難怪侯爺讓您來掌管糧鋪,那我就直說了。」
梁大山高興的說道。
「河東旱災已經到了賣兒鬻女的地步,這是天災,但是也是我們的財神。」
「隻要我們聯手起來,京城這糧價隻會節節高升。裴管家你說是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