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殿門口。

　　太監總管如鷹隼，盯著每一個來人都登記在冊。

　　寫明來人是誰，帶來的是什麼人，什麼出身。

　　萬一出點什麼事，誅九族方便。

　　顧老太太登記完，輪到身後梅笙。

　　她的字漂亮柔媚，可身份怎麼寫，一下子猶豫了。

　　如果寫顧雲璋之妾，在一群身份顯赫的名單裡，顯得刺眼而且丟人。

　　可是如果寫顧雲璋之妻，又有欺君的嫌疑。

　　於是她自作聰明，寫了顧雲璋內室五個字，放下筆就要走。

　　太監總管一伸手攔住她。

　　「這位顧家夫人，內室二字身份不明。」

　　太監說話時笑眯眯，可是梅笙感到陰森壓迫。

　　為不引起別人圍觀，她在內室之下迅速添加了『小妾』二字，這才得以脫身。

　　漪瀾殿，雄渾厚重，雕樑畫棟。

　　梅笙擡頭看了一眼巨大藻井，隻覺得天旋地轉。

　　巨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讓她害怕，但更多的是興奮。

　　因為他走進了女人最高的權利中心。

　　人陸續到齊，各自在相應位置坐下，宮女流水一般上酒菜。

　　之後，皇後才帶著袁貴妃姍姍而來。

　　一眾貴婦趕緊起身，給兩位尊貴的女人行禮。

　　皇後隨意的揮揮手，算是還禮。

　　梅笙緊盯皇後一舉一動，心想我兒若是娶了公主，這等風範我也能學上一兩分。

　　接下來就是皇後主場。

　　著重表揚一下那家培養了傑出的子弟。

　　那家出了貞潔烈婦，當建一個貞節牌坊之類的。

　　每提到一個，皇後親自舉杯給這婦人敬酒。

　　酒宴過後，就會得到表彰的懿旨。甚至還會提升誥命等級。

　　這是屬於女人的榮耀時刻。

　　「顧雲璋家的誥命來了麼？」皇後突然間點名。

　　顧家老夫人一陣激動。

　　定然是我兒顧雲璋治理黃河立功，皇後要表彰我這個母親。

　　「臣妾顧氏，見過皇後娘娘。」顧老夫人鄭重的說道。

　　「顧氏，今日跟你來的是什麼人？」皇後問道。

　　梅笙趕緊過來給皇後行禮。

　　「臣妾梅笙見過皇後娘娘。」動得差點聲音都跑調了。

　　皇後淡然一笑。

　　「哦，這位是？」皇後貌似隨意地問道。

　　「回皇後娘娘，她是我兒顧雲璋的內人。」

　　顧老太太也知道小妾著實拿不出手，想要含糊其辭。

　　「內人？」皇後遲疑了一下，「顧雲璋何時續弦，本宮如何不知？」

　　顧雲璋是朝廷四品官，治河重臣，他的正妻要登記在冊的。

　　面對皇後疑問，所有人都看著顧家老太太和梅笙。

　　顧家寵庶滅嫡的流言，主角可就是這二位。

　　老太太吞了吞口水。

　　「回稟娘娘，她是我兒雲璋的妾室，久慕皇後天顏，老身今日特意帶她來見識。」

　　顧老夫人趕緊說道。

　　皇後笑容消失，「顧氏，你是老糊塗了麼？」

　　顧老夫人一哆嗦。

　　梅笙臉色煞白，皇後的責問如同九天雷霆。

　　可是雷霆遠遠沒有結束。

　　「回本宮話。」皇後聲音更冷「流言是不是真的，顧家真的不顧綱常，用小妾掌家，寵庶滅嫡？」

　　顧老夫人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皇後娘娘，臣妾家情況特殊。您聽臣妾解釋。」

　　「解釋？那就是真的了？」皇後冷笑。

　　「顧家自己不要臉面，用小妾掌家也就罷了。竟還敢帶來玷污本宮的漪瀾殿？」

　　完了。

　　梅笙徹底夢碎，皇後的話好像隔著一個世界，聽不清楚卻感覺得到。

　　「來人！」皇後威嚴下令，

　　「顧氏，年老昏悖，混亂綱常。收回誥命夫人的譜諜。將二人驅逐出宮。」

　　顧家老太太和梅笙險些昏死過去。

　　太監上來搶走老婦人的譜牒，粗暴的將二人拖到宮門口，扔了出去。

　　寒風蕭瑟。

　　顧家老太太怎麼也站不起來，如被寒風蹂躪過的老鵪鶉。

　　冷不防一隻強有力的手，把她扶住。

　　顧老太太擡頭一看怒從心頭起，正是自己最恨的顧道。

　　「你這個孽畜，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老太婆暴怒的要推開顧道。卻被他牢牢地攙扶住了。

　　「祖母啊！」外人面前，顧道還是很注意分寸的。

　　「今日之後，您老行為卑鄙，帶著小妾玷污皇後的宴會之事，就算是名滿京城了。

　　恭喜您，憑藉一己之力，讓千年世家成了千年笑話。」

　　顧老太太差點沒一口氣上不來憋死。

　　「孽畜，都是你，你就不該出生。」老太太惡狠狠的咒罵，「就該跟著那個惡毒母親一起去死。

　　她才是坑害顧家的毒婦！」

　　聽著老太婆惡毒的語言，顧道沒有生氣。

　　而是繼續誅心。

　　「公道在世人眼中，不是您一張老嘴能顛倒的。」

　　「世人眼中，您才是顧家惡鬼，我不過是個被您這老惡鬼虐待的顧家嫡子。」

　　「哦，對了，您一定要長命百歲，因為這謾罵和鄙視，要持續很長時間。」

　　顧道每說一句，顧家的老太太臉色驚恐一分。

　　喉嚨裡面彷彿塞著一個癩蛤蟆，徒勞的發出咕咕的聲音。

　　把她扔上馬車，回頭看見了臉色蒼白的梅笙。

　　顧道決定給她一擊必殺。

　　「小姨娘，這下你徹底出名了。以前你在教坊司的事情很快就會被人翻出來。」

　　「你的主母夢就是個夢了，而且有你這樣的娘，顧淩這輩子別想當顧家嫡子嘍！」

　　梅笙一輩子就兩個念想，當顧家主母，兒子當嫡子。

　　全碎了。

　　比傷口疼的，是撕開的傷疤。

　　梅笙捂著兇口，踉蹌爬上馬車，終究一口血噴了出來。

　　爽，顧道感覺太爽了。

　　不隻是自己心情爽了，甚至感覺靈魂都爽了。

　　果然有時候誅心比殺人更爽。

　　「修之，這種感覺好麼？」三皇子出現在顧道身後。

　　「當然！」顧道回答的酣暢淋漓，「這二位但凡要點臉，回去就應該上吊。」

　　三皇子的八字眉皺了皺。

　　「今天這事顧家的確難堪。可你也是顧家子弟，這不是殺敵一千子孫八百麼？」

　　今天看三皇子格外順眼，加上現在心情爽。

　　顧道爽朗的一笑。

　　「殿下大丈夫橫行於世，當有徒手開天的豪氣。」

　　「顧家在他們眼中是塊寶，在我眼中不過一塊腐肉，又何曾想過跟他們搶？」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休。」

　　聽顧道如此說，三皇子一下子定在原地。

　　他感覺有一股氣，從脊椎直達天靈蓋，震撼的頭皮發麻。

　　千年世家，在顧道的眼中不過是一隻腐爛的老鼠，是一種桎梏。

　　聽起來，簡直是狂妄到沒邊了。

　　可是三皇子竟然感覺他不是在故作姿態。

　　而是，他真的能夠做到。

　　「修之兄，絕非常人，可惜姐姐……」三皇子心中想著。

　　皇後的宮女就到了，說皇後有請。

　　皇漪瀾殿的酒宴沒有結束，皇後隻是中途休息，順便召見一下顧道。

　　見禮之後，皇後說話很直接。

　　「顧修之，本宮夠給你面子了吧。心中的怨氣有沒有平息一些？」

　　顧道說話也很直接。

　　「多謝皇後娘娘替我出氣，娘娘日理萬機，有一件事我就直說了。」

　　這話讓皇後很詫異。

　　這孩子怎麼對自己一點畏懼情緒都沒有？

　　以前可是連頭都敢擡。

　　「娘娘，我跟公主的婚約什麼時候能解除。或者給句明白話，需要我怎麼做才能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