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僅僅七十手。
跟上次一樣,梅子蘇再次感覺白子如雪崩,他復盤那麼多次琢磨的招數毫無用處。
這時候他才明白。
顧道在靖節先生草廬那一局,已經對他手下留情了。
周圍的這幾個大佬,一看一個不吱聲。
隻是一味激動地咬著後槽牙,看著梅子蘇的眼神快意無比。
外圍的學子看不意見,一個個著急得要死。
顧道怎麼可能下得過梅子蘇?
雖然嘴臉可恨,但是小棋聖不是吹出來的。
「修之啊,下不過就動手吧,先打他個烏眼青,再掏襠,……」董闊在台下大喊大叫獻計。
「胡說,下棋哪,怎可如此?」有人攔住董闊,對顧道喊道,「顧修之,用棋盤,一下子解決問題。」
「等等,不用了,」又有人攔住兩個不靠譜的,大叫一聲,「梅子蘇好像投子了……」
第七十八手,梅子蘇投子認輸。
「修之哥哥贏了。」錦瑟驚呼的小臉通紅。
激動的已經顧不上稱呼不太合適了。
什麼?
國子監學子一下子炸開了,縱橫無敵的小棋聖,七十八手向顧道認輸了?
是不是聽錯了,小棋聖竟然下不過顧道?
但是眼尖的人看到顧淩煞白的臉色,便確認了。
梅子蘇真的輸了。
顧淩不可置信的看著顧道,他……他……竟然把師父給贏了?
僥倖,一定是僥倖……
毫不猶豫,第二局顧道先手。
梅子蘇全力以赴,也隻是堅持到了九十八手,臉色灰白的投子認輸。
他很清楚,毫無取勝的可能。
整個國子監都沸騰了,顧道兩局連敗梅子蘇,而且都不過百子。
稍微懂得圍棋的人都明白,不用下了,實力差距太大了。
「你……」顧道嘩啦一聲掀翻棋盤,伸手直指梅子蘇額頭,」把小棋聖三個字給我摘了!」
爽!
爽翻了。
國子監的學子,目睹這一幕,熱血瞬間被點燃。
雪恥、滅賊,大乾男兒就當如是!
「壯哉,顧修之,為我大乾爭光……」
「顧修之好樣的,小棋聖灰飛煙滅……」
「顧修之,厲害……」
「顧修之,我要拜你為師……」
沒下之前,覺得顧道狂妄。
下了之後才發現,所謂小棋聖才是真正的跳樑小醜。
至於顧淩,已經成了臭狗屎。
守著輕鬆碾壓梅子蘇的大哥不求教,反而卑躬屈膝求拜梅子蘇這個外敵。
這簡直是大愚若智,千古笑柄。
「不可能,師父乃是棋聖弟子,怎麼會敗給你這廢物。」
顧淩嘴唇顫抖,指著顧道怒吼。
啪……
梅子蘇一個耳光抽在顧淩的臉上。
「若不是你這逆徒從中挑撥,老夫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即日起逐出師門!」
顧淩隻覺得天旋地轉,身體綿軟,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昏死過去了。
梅子蘇打完人,一甩袖子低頭就走。
誰料一腳踩空直接從台上翻了下去,摔了個鼻青臉腫。
在所有學子哈哈大笑中,倉皇如喪家之犬而逃。
此時,眾人都目光灼灼的看著顧道。
梅子蘇橫掃京城,顧道輕鬆碾壓梅子蘇。
如此換算,顧道的棋力豈不是京城無敵?以前怎麼沒有聽說?
「好了,今日事到此為止。污衊修之的人,本王帶走審問。」楚王迫不及待的說道,「當然證物也要帶走。」
物證,什麼物證?眾人都覺得奇怪。
當看到幾個彪形大漢,把屏風拆了準備扛走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證物個屁啊,楚王分明是想要獨佔顧道書法詩詞。
「王爺住手,那是國子監的東西,你不可帶走。」袁琮一跺腳怒道。
他這一開口不要緊,那幾個大漢扛起屏風就跑。
「給我抓住他們。」袁琮一聲怒吼。
國子監學子瞬間包圍上去,先別說東西是誰的?顧道的字可就值錢了。
「都給本王站住。」楚王一聲怒吼。
王爺怒氣自果然管用,所有人瞬間站在原地,包括扛著屏風的侍衛。
「蠢貨,沒說你們。」楚王對著侍衛怒吼,「國子監的,都給我站住,這些都是物證,你們難道要阻止辦案嗎?」
侍衛這才反應過來,繼續跑。
學子們先猶豫了一下,看侍衛一跑,那還管三七二十幾?反正有祭酒大人扛著。
敢來國子監搶東西?幹他們!
不得不說,國子監的學子,家裡都有點背景,根本不怕幾個護衛。
護衛左支右擋,這不是戰場,學子不是敵人,沒辦法下手。
「我的《愛蓮說》,你們這幫不要臉的,我的,都是我的。不知道敬老麼?」方守成揮舞著硯台怒道。
靖節先生比他們聰明,一把抓住顧道就走。
「修之啊,你太不夠意思了,有這麼好的文章怎麼能不先給我。」
「怎麼說咱們也是鄰居。」
方守成看見二人離去,一下子清醒了。
我追著雞蛋幹什麼,下蛋的雞在這裡啊。扔下硯台也靜悄悄地跟了上去。
李纖雲被錦瑟趁亂給拉走了。
此時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感覺了。
尷尬、羞愧、不甘、疑惑,各種情緒紛亂地在她心中糾纏,讓她的思緒如麻。
她辛辛苦苦搭建的舞台,本想讓顧道身敗名裂,卻成就了他一飛衝天。
他以絕強的詩詞才華毫無爭議的扭轉局勢,抄襲成了笑話。
彈指之間擊垮橫掃京城的小棋聖梅子蘇。
甚至還說出,「棋無國界,但下棋之人有國家」的振聾發聵之言。
這到底還是不是他?
「錦瑟,我錯了麼?」李纖雲突然間問道。
錦瑟俏臉微紅,心想姐姐自然是錯了,不應該這樣對修之哥哥。
可是姐姐太可怕了,她可不敢說實話。
「姐姐,不要想這麼多,睡一覺就過去了。」錦瑟說道。
自己也覺得回答太敷衍了。
嬌俏的小臉上努力綻放出真誠的笑容。
「姐姐,你想啊,這也是好事。修之哥哥證明了自己才華,而且輕鬆勝了小棋聖。」
「才學兼備,正是能配得上你,你們不正是金童玉女麼?」
李纖雲臉色一冷。
「絕無可能,自從我知道婚約那天起,我就厭惡他。就算有才學怎樣,還不是一個狂妄淺陋的腌臢之輩?
我李纖雲絕不會嫁給這種人,我李纖雲的的命運,絕不能被人安排。」
說出這話,李纖雲如同驕傲的鳳凰,不屑於世俗的一切。
錦瑟震驚的睜大雙眸,第一次知道了姐姐的真實想法。
可是被安排的就是不好的麼?
姐姐不想要的,是自己想要而不可得呢。
造化真是弄人啊。
楚王和袁琮各自指揮自己人,追逐大戰已到了白熱化,誰也不服誰。
生怕毀壞了屏風,最後雙方妥協了。
寫著完整《愛蓮說》的屏風留下,其他的楚王帶走了。
再找顧道的時候卻發現不見了。
方守成和靖節先生,把顧道抓在了袁琮的公廨裡面。
一個名動天下的隱士,一個國文館的大儒。
一個磨墨,一個鋪紙,跟左右護法一樣,逼著顧道寫字。
《愛蓮說》一人一篇寫完之後,兩位這才心滿意足了。
「修之小子,有沒有興趣去我們國文館?就憑你這才情,何必在這世間打滾。」方守成動了惜才之念。
顧道搖了搖頭,如果想去,跟著張瓊就去了。
「多謝前輩看中,國文館不適合我,至少目前不適合我。」顧道明確拒絕。
方守成還要說什麼,大門被推開了。
袁琮大踏步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學子,擡著寫著《愛蓮說》的屏風。
「你們還不走,在這裡幹什麼?」袁琮冷著臉直接攆兩個人。
他現在風聲鶴唳,感覺誰都不是好人。
當然除了顧道之外。
「放心吧,想要的已經拿到了,不會惦記你的東西了。」方守成拍拍兇口說道。
袁琮狐疑地看著顧道,看看桌子上的墨汁,不由得有些生氣。
一個兩個的,都是來打劫國子監的。
「修之,回終寒山待一段時間,京城這邊太亂,處理好了你再回來。」袁琮說道。
「好極了,我們正好一路。」靖節先生說道。
回去之前,顧道先帶著魏青梅正式拜訪魏家。
接待顧道的是魏青梅的哥哥,魏宗保。
紅臉長髯,比他高了足足一個頭。跟魏青梅的牙尖嘴利不一樣,始終沉默寡言。
用那一雙死人一般眸子盯著他,半天不說一句話。
心虛的人被他著一盯必露破綻。
「讓魏姑娘給我當丫鬟,本意是讓她遠離顧淩。以防我處理家事的時候,傷及姑娘。」
「如今顧淩本性暴露,魏姑娘已經清醒。就此了結吧。」
顧道想趁機把這個套給解了。
可魏宗保根本不聽,「魏家說話,言出必行,三個月一天不能少。」
最後,他跟魏青梅怎麼來的,又怎麼回去的。
顧道算是領教這一家子的不近人情了。
自己妹妹都這樣子了,竟然鐵石心腸的視而不見。
客廳屏風之後。
魏家的老太太,跟缺了兩條腿的兒子對坐。
此人正是魏青梅和魏宗保的父親,魏軍山。
「你覺得如何?」老太太問道。
「有謀有膽,徐家也許真的能從他身上再次崛起。」魏軍山聲音很縹緲。
「希望吧,希望他真能重整大將軍的遺澤,接續魏徐兩家的生死交情。」魏家的老太太說道。
「那都是後話,我現在擔心的是青梅,顧道這一劑猛葯太狠了。」魏軍山愁容滿面,自己的女兒怎麼會不心疼?
魏青梅祖母的心疼同樣在臉上一閃而過,但眼神十分堅定。
「可我們的話她聽麼?說多了不但不聽,還恨不得跟那人私奔。」
「不管怎樣現在死心了。我跟香雲說過了,不怕出什麼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