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予官職,應該是李柱石親自去吏部,哪有吏部親自上門送任命文書的道理?
還是吏部尚書親自上門,李家沒這個資格。
雖然在朝廷有些關係,甚至跟駐守山東的李杲和李扶搖還是本家,但遠遠不夠。
「李大人,事出太急,本官冒昧。」
進門之後,溫爾雅抖落身上的雪說道。
「尚書大人客氣了,您有事派人招呼下官就是。到底出了什麼大事?勞您親自上門?」
李柱石雖然八十了,但是在溫爾雅面前不敢賣老。而且他一下就猜出有事。
「趙唯忠在河南被殺,人頭被掛在了白洋渡,這是跟朝廷示威。」
溫爾雅說道。
「什麼?」
李柱石有惋惜,也有震驚。
趙唯忠實他的同僚,雖然交集不多,但是知道他是個正直的年輕人。
可惜了。
緊接著一股殺氣,從李柱石的丹田,直衝天靈蓋,兩道白眉都顫抖了。
「那幫賊禿果然瘋狂,挑釁天威,當誅!」
溫爾雅看著他,問了一句莫名的話。
「李柱石,你怕死麼?」
李柱石愣了一下,一抹興奮的潮紅衝上老臉,心中瞬間明白,這是有重任。
「願為大乾死!」
李柱石咬著不多的牙,挺直腰背抱拳說道。
「好!」
「不枉本官推薦你,聖旨已下,即日起你為都察院副都禦史,總督河南事。」
溫爾雅說著,從袖子之中掏出官員告身。
「河……河南……總督……下官……」
饒是李柱石有所準備,但是聽到這個任命,依舊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隻覺得渾身燃燒著一股火熱,雙眼有些濕潤。
八十歲,竟然還能建功立業麼?
列祖列宗在上,你們這發力有點晚吧?
怎麼才來?
他顫抖著手,從溫爾雅手中,接過彷彿有千斤重的官憑告身。
「下官謝過大人舉薦之恩,此生不敢忘。」
李柱石差點跪了下去。
但是緊接著也有所懷疑,他就是一個小小的,快要行將就木的禦史。
一躍成為河南總督,這太奇怪。
「知道為什麼用你當河南總督麼?」溫爾雅正好把他想的事問了出來。
「下官也正在糊塗。還請大人解惑。」
李柱石趕緊說道。
「趙唯忠之死,觸了太後的逆鱗,本官正好借你身上的殺氣,說服太後這個任命。」
溫爾雅說道。
李柱石明白了。
自己在關中下了狠手,殺了不少人,正是這下手狠辣,讓想殺人的太後用了他這把刀。
「河南這麼大的事,該殺一殺,但是如果隻是殺人這麼簡單,大人不必親自上門。」
「想來大人是有什麼要交代的!」
李柱石老,但是不糊塗,相反他看過太多的人情世故,更加明白一切都有原因。
「沒錯!」
溫爾雅欣慰地點頭。
「你是個明白人,本官就直說了,你這次去肯定要殺人,但是本官希望你慎殺!」
溫爾雅繼續說道。
「太上皇新喪,陛下年幼,太後本就急於立威,河南事偏偏又觸了逆鱗。」
「所以太後定希望你多殺,本官卻希望該殺的殺,不該殺的不要殺。」
「大乾不能動蕩,河南不能人心惶惶,此時的大乾的穩定最為重要。」
李柱石這時候才明白溫爾雅的意思。
朝廷派出的欽差被人殺了,按照常規操作,白洋渡所在的地的州縣,所有主官一個也活不了。
連朝廷的欽差你們都保護不了,說明你們藐視朝廷,與刺殺者同罪。
但是這些人肯定有冤枉的,不問青紅皂白都殺了,對大乾就是損失。
「下官明白,下手要重,但是殺人要少。」李柱石總結出來,說道。
「你總結得很精闢。」
「此去河南任務繁重,一個處置不好,還有性命之憂,那就託付給你了!」
溫爾雅說道,有拜託的意思。
的確是性命之憂,一旦處置不好,太後不滿意,怕是有過無功。
而且,敢殺禦史挑釁朝廷的人,怕是早就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此一去,困難重重,冒著生命危險。
兩人說完,溫爾雅起身要走。
「李大人,今年貴庚?」
溫爾雅往外走,一邊隨口問道。
這讓李柱石一愣,作為吏部尚書,任命河南總督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能不知道人選的年紀?
「回大人,老朽今年八十有一了,風燭殘年了!」
李柱石也不動聲色地感嘆。
「嗯,正是做河南總督的好年紀!」
溫爾雅回了一句,有些不合時宜的莫名其妙。人家說風燭殘年,他說正好?
李柱石卻聽懂了其中的深意。
這就是溫爾雅親自上門的第二個原因,不能明說,讓他自己領會的原因。
「下官此去河南,若是了結事情,僥倖老命還沒死,就該頤養天年了。」
李柱石說道。
「嗯,年紀大了,帶一個後輩去照顧也合理,河南若有合適的空缺,就得任了吧!」
溫爾雅心生感動,這才加了一句。
「為國而死本是臣子的本分,但為子孫謀利也是長輩的本分,下官就不推辭了!」
兩人一番交談,達成了協議。
溫爾雅說他年紀合適,就是暗示他,你就算是想要幹,這年紀也幹不了幾年。
不如把事情幹完,就趕緊回來,不許戀權。
李柱石聽懂了溫爾雅的意思,馬上答應了,作為回報,他家的一個晚輩,可以直接在河南當官。
以後溫爾雅也會庇護。
溫爾雅深諳,讓馬兒跑,要給馬兒吃草的道理。
讓人家盯著要命的風險,給朝廷辦事,還要不貪權柄,怎麼能空口白牙?
兩個人剛出門,院中一個俏麗的小姑娘,擋住了兩人去路。
李柱石一愣。
「丫頭,你怎麼來了,趕緊見過溫尚書。」李柱石趕緊說道。
「李氏女玉衡,見過尚書大人。」
「請問上書大人,這朝廷是沒人了麼,非要勞動我八十歲的祖父,可曾想過,我祖父回不來當如何?」
小姑娘微微一禮,眼圈發紅,倔強地不肯讓路。
李柱石慌忙地阻止孫女,這真不是他的主意,他沒有陽奉陰違。
「丫頭,怎麼跟尚書大人說話那?朝廷中的大事,豈是你能懂的?」
溫爾雅沒有生氣。
「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不過孩子,你可曾想過,那些為大乾戍邊的將士,年紀輕輕卻隨時都可能死!」
「都是吃大乾俸祿,我們這些文官,又有什麼資格惜身不前?」
溫爾雅說道。
「溫大人說得好,但是溫大人確是坐鎮中樞,怕是隻讓別人去死吧!」
小姑娘口出激奮之言,李柱石嚇得趕緊捂孫女的嘴,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溫爾雅,平日溫文爾雅,但一點不好惹。
真要是惹怒了他,今天的一切都會隨著他一翻手,就消失不見。
這話確實觸動了溫爾雅。
換做平常,一個小女子如此幼稚,他一笑而過了。但是今日他心中卻有熱血翻騰,不吐不快。
他擡起頭,目光彷彿穿透了烏雲。
「玉衡小娘子,將士戍邊有戍邊的死法,坐在中樞有中樞的死法。」
「徐相為國盡忠服毒自盡,陸相為平北狄熬盡心血,如果我溫爾雅能為大乾而死,何其幸甚?」
「就讓我們的命,托著大乾,一統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