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就連她都為之驚嘆
沈桃桃掙紮著從謝雲景的懷裡探出身子,眼睛盯著那個越來越近的巨大黑影。
「黑風!黑風!是我們!」她不顧肩痛,奮力擡起那隻沒受傷的手,朝著天空用力揮舞,聲音帶著哭腔,「帶我們回家,帶我們回驛站!」
盤旋的黑風似乎聽懂了,它發出一聲更加嘹亮的尖嘯。它不再盤旋,而是朝著東南方向,開始低空飛行。
「跟上黑風!」謝雲景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令。
親衛們精神大振,張尋立刻招呼眾人:「快,跟上鷹,別掉隊!」他率先邁開腳步,朝著黑風指引的方向奮力前行。
風雪依舊肆虐,但有了明確的方向,每一步都充滿了力量。
黑風如同一個最可靠的信使,在風雪中時快時慢,始終保持著與隊伍恰到好處的距離。
當眾人氣喘籲籲地爬上一道山樑時。
「沈姑娘!」
「謝爺!」
「妹子!」
一陣激動的呼喊聲,從山樑下方傳來。
沈桃桃探頭望去,隻見山樑下方不遠處,一個避風的雪窩子裡,赫然聚集著一群人。
他們穿著厚厚的棉襖,臉上凍得通紅,眉毛鬍子上都結滿了白霜,正奮力揮舞著手臂,朝著這邊拚命呼喊。
為首一人,身形矯健,正是陳黑子。他旁邊站著王玉蘭,裹著厚厚的頭巾,臉上帶著焦急。
再旁邊是趙老四,正咧著嘴,激動地揮舞著手裡的大斧頭。
沈大山和沈小川兄弟倆更是激動地跳了起來,朝著這邊狂奔而來。
重逢的喜悅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沈桃桃,淚水也模糊了視線。
她哽咽著,想喊,張開嘴卻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快,快下去!」謝雲景的聲音也帶著一絲激動,立刻指揮隊伍下山。
山樑下的眾人早已按捺不住,迎著風雪沖了上來。
「小妹!我的小妹啊!」沈大山第一個衝到近前,看著沈桃桃蒼白的小臉和裹著繃帶的肩膀,眼圈瞬間就紅了,聲音哽咽,伸出粗糙的大手想碰又不敢碰,「傷哪兒了?疼不疼?讓哥看看……」
「小妹,可算找到你們了!」沈小川也擠了過來,臉上又是後怕又是狂喜。
「謝爺,您沒事吧?」陳黑子衝到謝雲景面前,看到他額頭的繃帶,神情凝重。
「沒事。」謝雲景言簡意賅,目光卻越過眾人,落在了已經被沈大山小心翼翼接過去的沈桃桃身上。
沈大山一把將桃桃緊緊抱在懷裡,手掌笨拙地拍著她的後背,聲音哽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嚇死哥了,爹娘都快急瘋了……」
沈桃桃靠在哥哥寬厚的兇膛裡,眼淚終於決堤,所有的恐懼,疼痛交織在一起,讓她哭得像個孩子。
謝雲景站在一旁,看著沈大山將沈桃桃緊緊護在懷裡,看著她哭得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心頭湧上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
有心疼,有放鬆,還有一絲……珍寶被他人捧走的失落感。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替她拂開沾在淚臉上的亂髮,「風雪大,別讓她再受寒。」
沈大山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對對對,謝爺說的是,瞧我這腦子!」他趕緊將妹妹裹得更緊了些。
「罈子,快,把罈子接過來!」王玉蘭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幹練。
陳黑子和趙老四他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從親衛們的背上接過那些罈子。
每一個罈子都代表著寧古塔未來的希望,此刻被他們小心地抱在懷裡。
「好傢夥!真沉!」趙老四掂量了一下懷裡的罈子,咧嘴一笑,露出被凍得發紫的牙齦,「這玩意兒,就是咱們以後打鐵鍊鋼的寶貝疙瘩?」
「沒錯!」張尋抹了把臉上的雪水,疲憊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有了它,咱們就能打出削鐵如泥的好刀,讓狄戎那群狼崽子嘗嘗厲害!」
「太好了,」陳黑子抱著罈子,眼神發亮,「這下咱們寧古塔,真要翻身了。」
王玉蘭抱著罈子,目光卻一直擔憂地落在沈桃桃身上,又看看謝雲景額頭的繃帶,轉身輕聲問:「陸夫人,你們……都還好吧?」
陸夫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雖然難掩疲憊,但精神尚可:「勞大家掛心了,都還活著。沈姑娘傷得重些,需要靜養。謝爺也受了些傷,好在無性命之憂。」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玉蘭鬆了口氣,眼圈也有些發紅,「你們不知道,雪崩過後,驛站那邊都急瘋了。陸太醫說你們可能掉進了古墓,我們幾個就跟著黑風一路找過來。黑風可真是神了,帶著我們在雪窩子裡鑽來鑽去,好幾次差點迷路,都是它給引回來的。」
她說著,擡頭看向天空。黑風此刻收了羽翼,穩穩地落在不遠處的一塊冰岩上,銳利的鷹眼掃視著下方團聚的人群,喉嚨裡發出一聲咕嚕,彷彿在確認任務完成。
沈桃桃靠在哥哥溫暖的懷裡,身上裹著謝雲景帶著體溫的大氅,聽著周圍親人,同伴們劫後餘生的激動話語,一直緊繃到極限的神經終於徹底鬆弛下來。
巨大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她隻感覺到一隻溫熱的大手,在她的頭上安撫般地拍了拍。
那觸感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意。
自從雪原大劫後,沈桃桃成了易碎的瓷器,爹娘恨不得用棉被裹住她的手腳。
這會,沈桃桃剛小心地扒開門簾一角,一隻手就啪地摁在了門上。
「祖宗誒,我的小祖宗。外頭雪粒子打得人臉疼,你那小身子骨兒剛緩過來點勁兒,就想往外躥?趕緊給我回去!」
何氏的臉,從掀開的門簾裡探進來,眉頭擰得死死的盯著沈桃桃,活像她是個一碰就碎的琉璃盞,風稍大點就能給吹跑了。
沈桃桃被塞回暖烘烘的炕邊,何氏不由分說,又把一床厚實的棉被往她身上裹了裹。
屋裡炕火燒得旺,沈桃桃感覺自己像蒸籠裡的包子,臉頰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
她忍不住小聲抗議:「娘,我都好了,真的!您瞧瞧我這臉,都圓的快趕上發麵糰子了,我就在門口透口氣,不走遠……」
「好什麼好?」沈父正蹲在屋角劈細柴火,聞言頭也不擡,聲音悶悶的,「你那肩膀,陸夫人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骨頭縫裡的寒氣還沒拔乾淨呢。聽你娘的,老實待著。外頭有啥好看的?白茫茫一片,看了心煩。」
沈桃桃感覺自己已經晉陞為國寶級別。
何氏是明著嚴防死守,連讓她自己倒碗熱水都要親力親為,生怕她「閃了腰」。
沈父則默默地當起了嚴密的看守,眼神跟探照燈似的,但凡她往窗邊溜達兩步,那無聲的視線就幽幽地掃過來,帶著一種心有餘悸的後怕。
沈二嫂想幫忙,愣是找不到一絲機會。
不僅如此,在二老刻進骨子裡的恐懼加持下,沈桃桃成了重點投喂目標。
一日三餐,頓頓精細,生怕她少吃了一口。
炕燒得永遠暖如陽春三月,連炕頭的陶罐裡都時刻溫著紅棗小米粥。
結果是顯著的。
沈桃桃對著水盆的倒影瞅了瞅,鏡中人白皙的皮膚裡透出健康的紅暈,下巴圓潤了,眼角眉梢處那曾經被生活逼出的乾枯,彷彿被溫湯浸潤過,悄然褪去,顯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明媚來。
沈大山和沈小川每次下工回來,都要樂呵呵地摸她腦袋,說妹子現在真真有了「福相」。
可這福氣,代價是快要被養廢了。沈桃桃心裡哀嘆,除了吃就是睡,頂多在巴掌大的炕前走走,人都快閑得長出蘑菇來了。
這天午後,沈父難得被王玉蘭叫去幫忙整理新獵來的獸皮,何氏則在竈房忙著蒸過小年用的粘豆包,滿屋子都是甜絲絲的熱氣。
沈桃桃偷偷扒開何氏藏在櫃子最裡面的一個木盒,裡面是謝雲景不久前送來的一把匕首。
烏木的柄,握在手裡分量輕盈,顯然是專為女子的手型打造的。
刀鞘包裹著一層褐色皮革,拔出來,細窄的刀刃寒光四溢,宛如一泓凝住的秋水,清洌逼人。這本身已是難得的精工之物。
沈桃桃的手指拂過刀柄下方一個極不顯眼的微微凸起,輕輕一按,卡扣彈開。
她抽出一截細若柳葉的鋒利小箭。箭尖泛著幽藍寒光,顯然是淬過劇毒。
再一按,刀柄尾部還能旋開,內裡藏著藥粉,無色無味。
這是連她這種現代人,都為之驚嘆的毒囊和吹箭設計。
沈桃桃心口微微發燙,想起那日謝雲景隔著矮桌,將這把匕首推到她面前時,他那慣常沒什麼情緒的眼睛裡,也泛起了一點別樣的意味。
她當時還贊道:「謝爺手下真是能工巧匠輩出,這般精巧的心思,實為罕見。」
她實在想不出謝雲景身邊,那群硬朗的漢子如何想出的女兒家的防身匕首。
謝雲景端起茶杯的動作微微一滯,擡眼看她,唇角似乎極淺地向上勾了一下,又很快歸於平靜:「非是我手下的工匠。此物構思,出自周瑩。」
「周瑩?」沈桃桃當時便是一愣。那張倔強的面容在腦海中閃過,心中有了計較。
晚飯時,沈桃桃扒拉著碗裡的燉羊肉,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沈父:「爹,我記得您說過,這大雪封山的時節,驛站裡幾個老人下的夾子,就數周瑩做得最靈?」
沈父抹了抹沾著油花的嘴,一聽這個眼睛倒是亮了:「嘿,可不是。那丫頭,手是真的巧,心思更是刁鑽得很。你是沒看到她那夾子怎麼做的。一般的獸夾子,講究的就是一個狠,一個快,力求一下子把獸腿骨頭夾斷,再厲害的牲口也跑不脫。」
沈父說得興起,乾脆放下了筷子,用手比劃著,「可周瑩丫頭做的不同。她那夾子,機括的巧勁不消說,難得是她算計的是那野獸的心。」
「算計獸心?」沈桃桃引導著沈父說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