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憑工分住大樓
「啥?戀……戀愛腦?」張尋的臉像塊熱黏糕似的貼了過來。
沈桃桃眼前一暗,謝雲景那手「砰」地一下掃開張尋,力道大得讓張尋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下凳子。
「哎喲喂!」張尋哀嚎著穩住身形,還沒等他炸毛控訴,就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攥住了沈桃桃的手腕,徑直往他的懷裡一帶。
沈桃桃幾乎是半跌過去,鼻尖堪堪撞上他硬邦邦的兇肌,一股清洌松木味兒劈頭蓋臉罩下來。她人都懵了。
謝雲景卻不管她懵不懵,那張覆著寒冰的俊臉俯低了些,深不見底的黑眸牢牢鎖著她,「說清楚。」
三個字,砸在沈桃桃頭頂,凍得她後脖頸一激靈,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壓迫感,「什麼是,戀愛腦?」
沈桃桃被他圈在懷裡,艱難地仰起臉,對上那雙不依不饒的寒眸。
她的眼珠子飛快地轉了兩圈,乾巴巴地開口,聲音有點發飄:「嗐,就……就是……就是好男人的意思。」
「對,特別好,特別靠譜,特別……呃……重情義。」她搜腸刮肚,把能想到的「正面」的詞兒一股腦兒往上堆。
「好男人?」謝雲景的眉梢動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也鬆了許多。
沈桃桃抓住這來之不易的喘息機會,手腕靈活得像泥鰍,嗖地抽出來。
臉上那點「雞賊」立刻無縫切換成了閃閃發光的「宏偉藍圖」。
她反手「唰啦」一聲抖開一直掖在懷裡的圖紙。
「甭管啥腦了,看看這個,」沈桃桃的眼睛亮得能點燈,把圖紙一把拍到桌子上,「不僅要蓋繡房,還要蓋樓房。」
那圖紙在桌案上攤開,線條縱橫交錯,方方正正得像用尺子量出來的。
一根根柱子上標著從來沒聽過的「阿拉伯數字」,還有一個個分隔開的小方塊,上面清晰地寫著「廚房」、「卧室」、「洗手間」……每個小方塊裡,還有更細緻的小格子。
最紮眼的,是圖中央那棟拔地而起的大盒子。足足標著五層,每一層都被清晰地切割成幾戶,圖側還用小字註解著:「幾層,一戶,面積二百平,內分隔室……帶明衛……大陽台。」
「這啥玩意兒?」張尋伸著脖子瞅,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盒子摞這麼高能住人?不得摔稀碎啊。」
沈桃桃一巴掌拍在圖紙中央那個大盒子上,聲音脆亮,「樓房,這叫樓房,水泥建的,硬著呢,比現在的木屋結實一百倍。」她手指點著那分割的小方塊,「而且冬天還不用自己吭哧吭哧燒竈坑凍得跟三孫子似的。」
她猛地拔高音調,帶著橫掃一切的氣勢:「開春雪一化,就打地基,蓋樓房,集中供暖,管道鋪通,燒一處熱一片,家家都熱乎。」
「啥?」
「自己不用燒火就能熱乎?」
「住高樓,那不是神仙日子啊。」
「樓……樓上住五層?那不得站房頂摸雲彩了。」
聽到的人瞬間炸開了鍋,無數腦袋擠過來圍向那張圖紙,眼睛裡的亮光,好像把寧古塔灰暗的天空都照亮了。
「還有,」沈桃桃的聲音穿透嗡嗡的議論,又砸下一個炸彈,手指指向圖紙上另一個標記,「建醫院,真正的大醫院,不是陸太醫家的小木屋,看病的,住院的,接生的,通通都有地兒。」
「接生的?不在家生了,在這叫啥……醫院生啊?」人群裡有婦人驚訝出聲。
「對,女人生孩子就是闖鬼門關,在家生太危險,在生產前就要住進醫院,由專門的產科大夫負責接生,最大程度上去保證產婦和胎兒的安全。」沈桃桃還給大家科普了在醫院生娃的好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將信將疑。
沈桃桃自動屏蔽了這些,反正醫院建成,第一個生孩子的是她二嫂,到時候,事實勝於雄辯。
她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醫院是能救命的地兒,到時候勢必缺人手。但凡家裡有人認識字兒,甭管過去是老爺還是奴才,是掃地的丫頭還是端尿盆的小子。隻要識字,就可以去陸太醫那兒參加考核,考過了,就能進醫院當差。」
炸開的人群裡又被狠狠攪了一下子!
流放犯裡不少過去就是大戶人家的管事、賬房、奶娘、陪房丫頭,甚至有些還曾官至五品。
此刻,他們的呼吸都停滯了,黯淡的眼神被「識字」那兩個字忽地擦亮。
識字在這絕望的苦寒之地,居然能換來這樣的活路。
「不識字的也別急,」沈桃桃看到了另一部分人眼裡的不安,立刻補上,「我們還會建學堂,請夫子。管他七老八十還是小蘿蔔頭,下了工,隻要還有口氣兒,都給我去學堂上課,全民識字,能看藥方子,能看賬本,就有職位晉陞的機會,能賺到更多的工分。」
「呼哧……呼哧,」食堂裡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像一群餓極了的狼看到了獵物。
「幹!我幹!」
「我認識字,我從前是賬房,我去考。」
「我下工就去學堂。」
「俺……俺要學認字。」
一股前所未有的幹勁兒,幾乎要把食堂的屋頂頂翻。
那圖中央氣勢磅礴的五層「大盒子」在眾人眼中,早已不再是簡單的線條,而是他們改變命運的通天梯。
「沈、沈姑娘,」一個鬍子拉碴、眼窩深陷的漢子擠到最前面,聲音因為激動而發顫,手指哆嗦著指向圖紙上那些分割的「小方塊」,「這……這樓房建成……咋分啊?咱……咱這群流放犯能配住?」
這個問題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不少人眼中的熱焰。
是啊,這神仙般的房子,怕不是給官老爺們留的吧。
沈桃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語氣鏗鏘:「不看身份,隻看工分。工分攢夠一萬,就有資格提申請,工分越多,挑的位置越高。我跟你們說這樓房越高越好,五樓陽台可是能看見日出的。樓房能者居之,選房公平公正公開。」
「天啊!」
人群徹底爆炸。
「工分。」這兩個字成了炸開所有熱血的驚雷。
剛才還在憂愁以後日子的人們,此刻腦子裡緊緊排滿上工日程表:搬煤,砸石頭,扛木料。
隻要力氣還能擠出來一滴,就得砸在工分上。
一萬工分,樓上的一間房。為了這個,別說半夜爬起來幹活,就是累死在工地上,骨頭爛在地裡也值了。
沸騰的人群中,春娘一直默默立在打菜的窗口後面。
她臉上沒什麼劇烈的表情,隻是看著眼前這從未有過的沸騰景象,看著沈桃桃站在人群中央放著光的身影,覺得世上若真有救苦救難的菩薩,大抵就是沈桃桃這樣的。
沈桃桃擠出亢奮的人群,走到窗口前看著春娘,「手,是你的本錢。以後粗活、燒水,不許沾。就在窗口幫著記記工分就行。」
洗掉煤灰抹上凍瘡膏,春娘手背上細小的疤痕和粗繭清晰可見。
她卻笑著擡眼,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就幫大娘記記賬,不然帶著妞妞吃白食,不做點啥,心裡……不踏實。」
沈桃桃咧開嘴笑了笑,「行,你心裡舒坦就行。」
謝雲景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到她身後,如同堅實的影子,「夜深了,送你回去。」
沈桃桃很自然地轉身就走,兩人出了食堂,她才側過臉,用著公事公辦的口氣說了句:「哦,對了,今晚我去你那。」
「……」
走在後面的謝雲景,腳步兀地釘死。
他的唇角緊緊抿著,似乎在強制壓下某種激烈的翻湧,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沙啞,「去……去我那?這麼晚……要做什麼?」
月光混合著雪光,落在他線條冷硬卻染上薄紅的側臉上,矛盾又艷麗。
沈桃桃眨了眨眼,一臉「你這人好奇怪」的表情,順手還拍了拍自己懷裡揣圖紙的鼓囊囊的地方,理所當然道:「咱倆的事得定一下。」
定……定一下。
定什麼……不會是終身吧。
謝雲景的心臟瞬間擂鼓般似地要跳出兇膛,他飛快地用口哨命令親衛準備熱水。
驛站那間被親衛把守得密不透風的房門口,沈桃桃裹緊狼皮襖,跺了跺凍得發麻的腳,搓著手鑽了進去。
一股混合著松木燃燒和清洌皂角香的暖流撲面而來,驅散了門外的酷寒。
她剛想開口說正事,目光卻被屋子正中央那個突兀的存在牢牢吸住。
一個足有半人高的巨大木浴桶,桶內熱氣蒸騰,水汽氤氳,在這屋子裡奇異地營造出一種……曖昧的暖意。
「嚯,」沈桃桃指著那熱氣騰騰的浴桶,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謝雲景,這也太講究了吧,天天沐浴,這大冷天的。
她咂咂嘴,真心實意地豎起大拇指,「給你點個贊。」
在她看來,這簡直是窮奢極侈。
謝雲景緊繃的唇角向上牽動,精心的準備看來得到了桃桃的認可。
他的眼底隨著笑意漾開一圈圈漣漪,喉結輕輕滾動,聲音帶著一絲被熱氣熏染過的沙啞:「……嗯,你喜歡就好。」
他修長的手指利落地解開大氅領口的系帶。
厚重的氅衣無聲滑落,露出裡面玄色勁裝包裹的寬肩窄腰。
他擡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搭上護臂的袖口。
「啊,等等……」沈桃桃猛地一拍腦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頂頂重要的大事。
她根本沒注意到謝雲景脫衣的動作,腳步飛快地繞過浴桶,像隻靈巧的兔子,嗖地一下鑽到了屏風的後面。
謝雲景解扣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他的目光穿透屏風朦朧的絹面,落在那後面晃動的人影輪廓上。她的手指在兇前來回撥弄。
她……躲到屏風後面去了?
脫……衣服?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毫無預兆地在他腦子裡炸開。
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席捲全身,燒得耳根都紅得好似滴血。
剛才那被她「點贊」帶來的隱秘愉悅,瞬間被另一種巨大的的激動代替。
他試圖壓下那幾乎要衝破兇膛的心跳。聲音帶著一種強自鎮定的微顫,穿過屏風,漫向後面那個渾然不覺、還在翻找炭筆的身影:
「……桃桃……別……別害羞。」他頓了一下,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後半句,「我……我也是……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