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就寵你媳婦吧
「啊?」張尋瞪大了眼睛,下巴差點掉下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全薅來?那暖棚裡的青菜可是寶貝疙瘩,是他們開春移苗的希望,現在……全薅來?
「主子……這,這……」張尋舌頭都打結了,一臉肉痛,「這……這麼吃下去,不用等開春移苗了,暖棚直接就被女主子給……給『罷園』了啊!」
謝雲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少廢話」的壓迫感。
張尋被他看得脖子一縮,所有抗議都卡在了喉嚨裡。他認命地一跺腳,對著旁邊幾個同樣目瞪口呆的親衛揮了揮手:「還愣著幹啥,走,薅菜去。」
「你就寵吧,寵吧。」他嘟嘟囔囔地帶著人,衝進了風雪裡,直奔暖棚而去,背影充滿了悲壯。
食堂裡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何氏更是樂不可支,看著沈桃桃的眼神充滿了寵溺。
沈桃桃嘴裡塞滿了飯包,腮幫子鼓得像隻小松鼠,含糊不清地抗議:「唔……我不多吃,真的……唔……好吃。」
就在這時,食堂門口厚厚的棉布簾子又被掀開了一道縫。
周瑩走了進來,手裡拎著一隻體型肥碩的野兔。
她徑直走到沈桃桃的小桌前,將那隻沉甸甸的野兔輕輕放在地上。
「沈姑娘,」周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拘謹,「剛套的兔子,烤著吃香。」她擡起眼,飛快地掃了一眼沈桃桃那隻懸在兇前的手臂,又迅速低下頭,「給你補身子。」
食堂裡瞬間安靜了一下。所有人都看向周瑩和她腳邊那隻肥兔子。
這冰天雪地的,野兔極其難尋,更別提套到如此肥碩的了。
沈桃桃費力地咽下嘴裡的飯包,眼睛亮亮地看著那隻兔子,又看向周瑩:「周瑩姐,你太厲害了,這兔子好肥。」
她忍不住好奇地問,「這大雪封山的,兔子都躲得沒影了,你怎麼總能套到?上次那隻也是……」
周瑩的聲音更低了:「運氣好,碰巧撞進套子裡了。」她含糊地說完,彎下腰,重新拎起兔子,「我去讓李大哥收拾了。」
說完,也不等沈桃桃再問,轉身快步走出了食堂,身影消失在門簾後。
沈桃桃看著她的背影,又看看地上殘留的幾點兔爪印痕,若有所思。
她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身邊的謝雲景。
謝雲景也正看著周瑩消失的方向。他深邃的墨眸裡,閃過一絲瞭然的光芒。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對著沈桃桃微微搖了下頭。
沈桃桃心領神會,立刻收回了目光,不再追問。
她重新將注意力投向桌上那誘人的飯包,張開嘴,對著何氏遞過來的第二口飯包,狠狠地咬了下去。
美食當前,其他的暫時都不重要。
窗外風雪呼號,食堂內暖意融融。炭火噼啪,飯包飄香,交織成了臘月裡最踏實的年味。
臘月二十九的晌午,驛站食堂裡正熱火朝天地準備著年夜飯的食材。
大鍋燉肉的濃香,炸魚的滋啦聲混雜著女人們的笑語,暖融融地驅散了窗外的嚴寒。
沈桃桃坐在裡間的暖炕上,左手捏著一小塊剛炸好的酥魚,小口吹著氣,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竈台那邊何氏和王玉蘭忙碌的身影。
就在這暖意融融、年味漸濃的時刻。
「主子!」
一聲急促的嘶吼穿透食堂的喧鬧,棉布簾子被粗暴地撞開。張尋裹著一身風雪沖了進來,一臉的驚怒和懊惱。
他幾步衝到正與沈大山低聲交談的謝雲景面前,單膝跪地,聲音急切:「主子,不好了,地牢那邊出事了。」
食堂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張尋身上。
謝雲景緩緩轉過身,玄色大氅的下擺紋絲不動。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驟然鎖在張尋臉上:「說。」
張尋喘著粗氣,語速極快:「是熊奎手下那幾個關在地牢最深處的死硬份子,不知怎麼被李老蔫那壞東西蠱惑了,他們趁著今早換崗的兄弟去暖棚幫忙搬菜的空檔,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撬開了牢門的鎖,帶著那幾個人跑了。」
「跑了?」沈大山震驚,「往哪兒跑了?」
「看腳印是往北,狄戎的方向。」張尋咬牙切齒,「這幫雜碎,定是去投靠狄戎了,想把咱們寧古塔的虛實,還有暖棚,礦場,新打出來的兵器……這些消息,全都賣給狄戎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席捲了整個食堂,剛才還暖意融融的氣氛蕩然無存。
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熊奎雖死,但他手下這幾個死忠都是見過新式兵器,知道暖棚位置,甚至參與過部分礦場勞作的。
他們若真逃到狄戎,將寧古塔的虛實和盤托出,無異於將一把淬了劇毒的尖刀,親手遞給了虎視眈眈的狄戎鐵騎。
後果不堪設想。
「李老蔫……」謝雲景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聲音冷得像冰碴子。原以為他不敢回狄戎,沒想到打的是用情報換生路的主意。
「主子,屬下失職,請主子責罰。」旁邊的謝一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聲音帶著沉痛的自責。
謝雲景沒看他。他緩緩擡起眼,目光落在裡間臉色凝重的沈桃桃身上。
「桃桃。」他的聲音低沉平穩。
沈桃桃立刻會意,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怒,沒有絲毫猶豫,轉頭對著竈台邊的王玉蘭急聲道:「嫂子,快,喚黑風。」
王玉蘭臉色煞白,但動作卻異常利落。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菜刀,從懷裡掏出骨哨,她深吸一口氣,將骨哨湊到唇邊。
「嗚咻。」
一聲哨音,直衝雲霄。
哨音剛落,一聲更加嘹亮的鷹唳如同回應般,從驛站最高的瞭望塔方向驟然響起。
黑風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在漫天風雪中劃出一道清晰的軌跡,精準地落在食堂門口,帶著一種蓄勢待發的兇悍。
王玉蘭快步走到門口,對著黑風急促地打著手勢,口中發出幾個短促的音節。
黑風歪著腦袋,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咕嚕聲,似乎在接收信息。片刻後,它猛地一振翅,巨大的身影再次拔地而起。朝著驛站北方的茫茫雪原,激射而去。
「謝一,你帶人跟上黑風,」謝雲景的聲音如同冰面炸裂,帶著森然的殺意,「帶足弩箭,就地格殺!」
「是。」謝一眼中爆發出兇戾的光芒,他豁然起身,帶著其餘親衛旋風般衝出食堂。
謝雲景的目光再次掃過食堂內一張張驚惶擔憂的臉,最終定格在沈桃桃身上。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如同律法般的威嚴和冷酷:「新年新氣象,有些人……」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釘,「就不必活到過年了。」
一股冰冷的肅殺之氣瀰漫開來,衝散了所有過年的喜悅。
沈桃桃靠回被垛,看著門口翻卷的風雪,心口沉甸甸的。她明白謝雲景的意思。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在這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苦寒絕地,容不得半點婦人之仁。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風雪似乎更大了,天色也愈發陰沉。
食堂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何氏和王玉蘭無心做飯,坐在沈桃桃身邊,憂心忡忡地望著門口。
沈父和沈大山焦躁地在屋裡踱步。連一向活潑的沈小川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拉著沈二嫂,縮在角落裡不敢出聲。
直到天色徹底黑透,驛站門口才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回來了。」沈大山蹭得衝到門口掀開簾子。
寒風裹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雪粒子灌了進來。
謝一和幾名親衛渾身浴血,甲胄上凝結著暗紅色的冰渣,臉上手上都帶著細小的傷口和凍裂的血口子。
他們牽著同樣疲憊不堪,噴著粗重白氣的戰馬,沉默地走進食堂。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如同剛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煞氣。
謝一走到食堂中央,對著聞聲從裡間出來的謝雲景,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狠厲的決絕:「主子,人已追上,四個,一個不少,全都處理乾淨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黑風引路,在鷹愁澗的冰裂谷裡堵住了他們,李老蔫還想求饒被我一箭穿了喉嚨,其餘幾個負隅頑抗就地格殺,屍首丟進冰窟了。」
「好。」謝雲景隻回了一個字。聲音平靜無波,彷彿隻是處理了幾隻煩人的蒼蠅。
他目光掃過謝一等人身上的血跡和疲憊,「下去清洗,換藥。今夜好好休息。」
「是。」謝一等人領命退下。
雖然早有預料,但聽到「處理乾淨」,「丟進冰窟」這樣冰冷殘酷的字眼,眾人心頭還是忍不住一凜。
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輕鬆。隱患,終於徹底拔除了。
謝雲景的目光緩緩掃過食堂裡依舊驚魂未定的眾人,最後落在沈桃桃臉上。他沉默片刻,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張尋。」
「屬下在。」張尋立刻應聲。
「明日除夕。」謝雲景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鎚敲在每個人心上,「將驛站所有守軍殘部,打散編製,併入謝家軍。」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鋒,掃過食堂裡幾個原守軍小頭目瞬間煞白的臉:「凡有不服,異動,或存二心者……」
「殺無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