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鮮血之後
約書亞忽然煩躁起來。
他抿著唇瓣,看著前方,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份怨氣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是針對誰,直到姜咻輕聲道:「不走嗎?」
約書亞這才反應過來,這份怨氣是針對姜咻的。
他不喜歡這樣逆來順受的姜咻,但是他說不出是為什麼,於是隻好一言不發的啟動了車子。
姜咻靜靜地坐在車裡,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大概半個小時後,車子停下了,這是城郊的一處別墅,約書亞道:「到了。」
姜咻就下了車,她擡起頭看了眼眼前的別墅,普普通通,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走進去了之後,姜咻才發別墅的花園裡種了一株五味子樹,這時候滿樹都是紅彤彤的五味子,看著就跟一串串小燈籠似的,分外的喜慶。
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擡手,摘下了一串,那紅彤彤的果子襯的她手指更加的素白修長,幾乎有些死白了,女人轉過身,眼光下一張臉眉眼如畫,梨花黯然。
和姜咻幼年的記憶重疊在一起。
在她年紀還很小的時候,蘭錦兮就是這樣,這麼多年,她似乎不曾有過什麼變化,時光格外的偏愛她,好像她的時間在十年前就的定格了一般。
姜咻站在原地,有些晃神,蘭錦兮道:「姜姜,看見媽媽,不高興嗎?」
姜咻回神,她看著蘭錦兮,扯出一個冷漠的笑:「我看不見你,才高興。」
蘭錦兮輕輕的嘆了口氣,帶著些無奈的道:「你隻是還不能理解罷了。」她順手將那串五味子放在了約書亞的手上,而後對姜咻道:「跟我來。」
姜咻抱著箱子跟她進去。
客廳裡裝潢簡單卻精緻,蘭錦兮讓她坐下,而後給她倒了杯茶,空調的涼風吹散了外面的炎熱,蘭錦兮的聲音平和:「姜姜,我們不如開誠布公的談吧,你想要的,我可以幫你辦到,但是我想要什麼,你也清楚,是不是?」
姜咻垂著眼睫,良久才說:「你想要我做什麼?」
蘭錦兮站起身,手指扶著沙發靠背,道:「Demoneye是我一生的心血,它就像是我的第二個孩子,雖然現在還是有很多人不理解Demoneye,但是姜姜,你得知道,Demoneye帶來的從來不是毀滅,而是新生。」她看向姜咻身旁的黑色箱子,道:「這一點,你也認同了不是嗎?」
「那那些死去的人呢?」姜咻輕聲問。
蘭錦兮輕笑:「自古成大事,哪有不流血,不死人的?這是歷史的必然性,我無法避開。」
姜咻咬了咬下唇,也不知是贊同還是反對,她道:「我一直想要問您一個問題。」
蘭錦兮柔和道:「你說。「
姜咻擡眸看向她的眼睛,道:「到底我幼年時的母親是真的你,還是現在這個,是真的你?」
蘭錦兮臉上的笑容斂了斂,而後道:「那都是我。」
姜咻笑了:「不,現在這個才是真的你,童年時候我所認知到的你,不過是你的偽裝罷了。」
母女兩靜靜地對視,過了很久,蘭錦兮才說:「姜姜,我生而不詳,在我還不知道生死的意義時,就已經害死我母親的性命,我年幼時,父親帶著我四處輾轉奔波,我見到了人性的醜陋,它們像是穿腸的毒藥,無聲無息的腐蝕每一個人,父親說,我要學會去原諒他們,是他們愚蠢,他們不懂大義,我本也一直是這樣想的,我何必跟一群蠢貨計較?直到——」
她閉了閉眼睛,道:「直到我醫學大典奪冠,風光無兩的時候,我成了替罪的羔羊,我才知道,在我深愛的人眼裡,我隻是一枚棋子,一個工具罷了,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捨棄我,利用我搭就通天的橋樑,哪怕是踩著我的屍骨,也沒有任何的愧疚。」
「那短短的時間裡,我見證了最醜陋的人性,你無法想象我是如何熬過來的。」
姜咻想要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出來,蘭錦兮一生的轉折點都在她二十歲那一年,不管是從天縱英才變成政治犯,還是被愛人利用背叛,亦或者還有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糾葛,都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瘋狂。
蘭錦兮忽然極輕的笑了一聲,道:「不過也有益處,那時候我終於明白了,讓我一直都極為厭惡的東西是什麼,那就是人性,我一直在設想,若是抹除了這個東西,這個世界,是否就會如同一張白紙般乾淨?」
姜咻道:「那時候世界隻是你手中的提線傀儡罷了,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蘭錦兮搖搖頭,沒有繼續解釋,而是道:「你會明白的。」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姜咻,說:「姜姜,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等著你,我的位置終將是你的,也隻能是你的。」她像是蠱惑亞當和夏娃吃下智慧果的蛇,聲音綿軟:「你和我,是一樣的人,隻要你答應我,你就是Demoneye的繼承人,你可以見到你死去的愛人,和他長相廝守,和他白頭偕老,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麼?」
「……」姜咻眼睫顫了顫。
蘭錦兮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說:「姜姜,你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想著你會是個怎麼樣的孩子,是像我多一點,還是像江責多一點,你不負我所望,聰明的一點就透,你比我更加的有天賦,我相信你會帶著Demoneye走向更高更遠的地方。」
「Demoneye是對人類的救贖,不是殺戮,世人目光短淺,隻能看見犧牲,卻忽視了這其後能夠令世界震驚的發現,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骨血,你能看見的對不對?」她聲音愈發柔和:「你要看見鮮血和死亡背後的新生啊,姜姜。」
姜咻手指顫抖:「媽媽……我……」
蘭錦兮將她擁進懷裡,輕聲說:「乖,不要怕,我就在你身邊,你不需要懼怕任何事。」
姜咻聞見了一股清淡的葯香味,是幼年時,母親身上身上常有的味道,她的眼淚忽然毫無徵兆的落了下來,打濕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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