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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天殺的畜生

  風波暫息,江北醫科大學如同被雷霆洗滌過的庭院,雖殘枝敗葉滿地,卻也透出煥然一新的生機。

  張建軍主持工作,開始大刀闊斧地撥亂反正,清理李宏遠留下的「國際化」爛攤子,重新將中醫傳承與嚴謹治學奉為圭臬。

  而尚建明,這位曾屹立於權力之巔的男人,正經歷著一場靈魂的「淬火」。

  每日午後,他準時出現在江北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脫下象徵權柄的中山裝,換上漿洗得有些發硬的藍色護工服。

  起初,那雙習慣於批閱國家級文件、運籌帷幄的手,在面對失禁老人的污穢、為重病患者擦拭身體時,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僵硬與不適。

  刺鼻的消毒水味取代了熟悉的沉香氣,嘈雜的哭喊呻吟取代了下屬恭敬的彙報。

  他親眼目睹了為幾千塊手術費愁白了頭的農民父親,也安撫過因化療掉光頭髮卻依舊樂觀的少女。

  權力在這裡蒼白無力,財富在生死面前如同廢紙。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觸摸到「人間疾苦」這四個字的重量,那顆被權勢包裹得冰冷堅硬的心,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一種名為「共情」的東西,正悄然復甦。

  這日傍晚,夕陽的餘暉將天邊染成暖金色。

  陸風臨時起意,帶著兩個師弟來到了城西一條頗具年代感的老街。

  這裡沒有高樓大廈,隻有斑駁的牆面、搖曳的梧桐樹和瀰漫在空氣裡的食物香氣。

  「老劉燒烤」的招牌歷經風雨,字跡都有些模糊了。

  塑料桌椅擺到了街邊,人聲鼎沸,鍋鏟與鐵鍋碰撞的聲音、食客的劃拳聲、老闆的吆喝聲交織成一麴生動的市井交響樂。

  三人落座在一張角落的小方桌。

  場景極具戲劇性:

  陸風依舊是那身簡單的衣著,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他悠閑地靠在椅背上,彷彿卸下了所有光環,隻是一個享受閑暇時光的普通人。

  而尚建明,雖換下了護工服,但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羊絨襯衫依舊與油膩的桌面、搖晃的塑料凳格格不入。

  他顯得有些拘謹,目光掃過旁邊桌上光著膀子、唾沫橫飛劃拳的漢子,又看了看大師兄淡然的神情,最終深吸一口氣,努力融入。

  他拿起桌上粗糙的捲紙,仔細地將陸風面前的桌面擦了又擦,然後拿起那瓶標籤都有些磨損的冰鎮啤酒,用開水燙過的杯口,小心翼翼地為陸風斟滿,雙手遞上:「大師兄,您喝點啤酒,解解暑。」

  動作雖不熟練,但那份恭敬卻發自內心。

  旁邊的夏石,這位江北商界巨擘,此刻更是將「服務精神」發揮到了極緻。

  他不僅用滾燙的開水將三人所有的一次性碗筷杯碟都燙洗了一遍,還主動跑去冰櫃那裡,挑挑揀揀,選了幾樣他認為最新鮮、最乾淨的食材遞給老闆。

  回來後又拿起筷子,一根根檢查是否有毛刺,生怕紮到大師兄。

  他看著陸風接過尚建明倒的酒,心裡竟有些微妙的「競爭感」,連忙將剛烤好、滋滋冒油的肉串優先放到陸風面前的盤子裡,殷勤道:「大師兄,您嘗嘗這個,這家的羊肉串聽說都是當天現宰的草原羊,味道正!」

  陸風接過酒杯,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走暑氣。

  他看著兩個在各自領域堪稱巔峰的師弟,此刻如同初入門牆的學徒般小心翼翼,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都放鬆些,這裡是吃飯的地方,不是金鑾殿。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被汗水浸濕了後背的輔警制服的年輕男子,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帽檐下露出的發梢被汗水黏在額角,臉色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依舊明亮而警惕。

  他選擇了離陸風他們不遠的一個空位坐下,將警帽輕輕放在旁邊的凳子上。

  「老闆,一份蛋炒飯,多放點蔥花,麻煩快一點,我趕時間。」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沙啞和疲憊。

  在等待炒飯的短短幾分鐘裡,他也沒有完全休息。

  目光習慣性地掃視著周圍環境。

  鄰桌一家帶著孩子的顧客離開時,小孩的玩具水槍掉在了地上,他立刻起身撿起來追出去還給對方。

  另一桌客人離開後,他又提醒正在忙碌收拾的老闆娘:「老闆娘,那桌好像還有個手機落下了。」

  老闆娘連忙去找,果然在盤子底下找到了,連連向他道謝。

  他隻是擺擺手,露出一個樸實的笑容:「沒事,應該的。」

  他的蛋炒飯很快上來了,他埋下頭,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吃著,速度極快,但並不會讓人覺得粗魯,反而透著一股珍惜時間、爭分奪秒補充能量的勁兒。

  吃完後,他迅速掃碼付錢,對老闆說了聲「謝了老闆」,便拿起帽子重新戴好,挺直腰闆,快步融入了夜色之中,背影堅定而匆忙。

  「根骨不錯,心性純良。」陸風收回目光,淡淡評價了一句,「這世間,多是此類默默負重前行之人,撐起了這煙火人間。」

  尚建明和夏石聞言,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一頓簡單甚至簡陋的晚餐,因這個插曲,在他們心中留下了遠比山珍海味更深的印記。

  三人繼續吃著,聊起了些師門趣事和近年來的感悟。

  夏石趁機向陸風請教了一些修行上困擾他許久的問題,陸風寥寥數語,卻直指要害,讓他有茅塞頓開之感。

  尚建明也放下了些許包袱,談及在醫院所見所聞,語氣中少了幾分往日的疏離,多了幾分沉靜與反思。

  氣氛難得的融洽平和。

  夜色漸濃,老街也慢慢安靜下來。

  路燈在地上投下昏黃的光暈,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

  陸風見吃得差不多了,便示意可以離開。

  尚建明和夏石連忙起身。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極其恐怖、沉悶的撞擊聲,如同地獄的喪鐘,猛地從幾十米外的街道拐角處炸響!

  緊接著是輪胎與地面刺耳的摩擦聲、女性的尖叫聲、以及路人的驚呼!

  「撞人了!!」「天啊!快!快叫救護車!」「報警!快報警!」

  陸風眼神瞬間一凝,周身那股平和的氣息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銳利。

  尚建明和夏石也是臉色劇變,三人目光同時投向聲音來源。

  隻見拐角處,一輛寶石藍色的保時捷帕拉梅拉,如同一個失控的鋼鐵怪獸,車頭嚴重變形,引擎蓋扭曲翹起,前擋風玻璃呈放射狀碎裂,中心點還沾著隱約的血跡和一絲織物纖維。

  而在車頭前方七八米處,一個身影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動不動,身下是大灘迅速擴大的、在昏黃路燈下顯得暗紅髮黑的血跡!

  那身影……那身熟悉的、此刻卻沾滿塵土與鮮血的藍色輔警制服!

  旁邊,還掉落著一頂染血的警帽!

  正是剛才那個善良、負責、連吃飯都惦記著提醒別人不要落東西的年輕輔警!

  帕拉梅拉的駕駛座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年輕卻毫無血色、寫滿了驚慌與暴躁的臉,看起來不過二十齣頭,頭髮染成誇張的亮色。

  副駕駛上是一個打扮時髦、此刻正捂著嘴、嚇得渾身發抖的年輕女孩。

  那開車的富家子,探出頭,看了一眼車前方血泊中那個似乎還有一絲微弱抽搐的身體,他臉上先是閃過一絲恐懼,隨即被一種極度的煩躁和不耐煩取代!

  他猛地捶了一下方向盤,嘴裡清晰地罵出髒話:「操!真他媽倒黴!哪來的不長眼的窮酸,擋老子道!」

  周圍有膽大的路人圍過來,驚恐地喊著:「快下車看看啊!」「叫救護車!他好像還在動!」「你別想跑!我們已經報警了!」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徹底超出了所有人性的底線,讓所有目睹者,包括早已見慣風浪的陸風師兄弟三人,感到了徹骨的冰寒與滔天的怒火!

  隻見那富家子,在最初的慌亂和暴躁之後,眼神裡猛地閃過一絲極其狠厲和決絕的光芒!

  他非但沒有下車,反而猛地再次發動了汽車!

  引擎發出低吼!

  他掛上的,不是停車擋,也不是前進擋,而是......倒擋!

  「他……他想幹什麼?!」有路人發出難以置信的尖叫。

  在無數道驚恐、憤怒、駭然的目光注視下,在陸風驟然變得冰冷如萬載玄冰的眼神中,那輛代表著財富與速度的帕拉梅拉,輪胎髮出凄厲的、彷彿要撕裂靈魂的摩擦聲!

  它竟然以一種毫不猶豫的、充滿殘忍意味的速度,猛地向後倒車!

  那精準而冷酷的倒車軌跡,不偏不倚,正對著地上那個尚未完全停止呼吸、意識或許還殘留著一絲對人間眷戀的、曾勤懇守護這條街道的年輕輔警,直直地、狠狠地、帶著一種意圖徹底毀滅證據的惡毒,再次碾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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