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第一波衝擊
暴動前幾個小時,天色將暗未暗。
顧清如經過陳志遠同意,將所有發熱病人都轉移到了衛生室後面的病房。
十幾個病人擠在一間小小的病房裡,擁擠但是安全。
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們擔心,孫大奎等人會放出疫病患者。
但顧清如知道,隻有他們四個人,想守住衛生室是不夠的。
她走進雜物間,裡面關著黃志明、李鐵生、以及木匠鄭師傅、沉默青年趙石頭和錢大林五人。
鄭師傅、趙石頭和錢大林聽夏時靖說,都曾受過孫大奎等人的欺淩。
屋內的五個人都縮在床上角落,抱膝沉默,面露擔憂之色。
進去後,她開門見山,「我長話短說,孫大奎今晚要帶頭鬧事。目標是衛生室和疫病患者。」
「我知道你們有人受過他們的氣,有人隻想熬到出去見家人。可今夜若讓他們得逞,燒的是糧庫,放的是發熱病人,瘟疫一旦失控,誰都別想活著走出這片農場。今晚,願意信我一次的,跟我一起守住這裡,就是守住大家的活路。」
她的話說完,對面無人響應。
李鐵生低頭猶豫,暗中通風報信是一回事,跟著顧清如公開反對孫大奎這群人是另一回事。
顧清如沒想到第一個響應的竟是黃志明,他擡頭說,「我可以幫忙。」
李鐵生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若顧清如出事,誰還會記得他曾冒死送信?他低聲道:「……我也守。」
鄭師傅搓著手,眉頭緊鎖:「幫忙沒問題,可我們隻是犯人啊!拿什麼擋?他們要是真衝過來,幾根扁擔能頂住槍嗎?」
「我不指望你們拚命。」顧清如平靜道,「我不需要你們去打架,隻要你們幫我們守住衛生室的門。」
趙石頭一直低頭坐著,這時擡起頭:「我守。」
眾人目光轉向最後一個人——錢大林。
他靠在牆角,雙手抱臂。見眾人都看向他,他低頭眼神飄忽,半響才緩緩開口:「顧醫生……你說得對,孫大奎不能這麼幹。我……也願意守。」
一句話落下,屋內氣氛微微鬆動。
接下來,眾人開始行動,鄭師傅和夏時靖去設路障:李鐵生、黃志明和李三才搬葯櫃堵門,趙石頭清理窗戶的死角。
錢大林看似積極,搬了幾塊木闆,卻總在靠近後窗時停頓,目光頻頻掃向外面的黑暗。
晚飯後,農場一片不尋常的死寂。
平時飯後嘈雜的農場,變得死寂,連狗叫都聽不到。
這種安靜比喧嘩更可怕。
犯人們早早回到宿舍,但沒有人睡覺。
夕陽如血,將整個農場染成一種不祥的紅色。
深夜,一個嘶啞而亢奮的聲音突然炸響,「倉庫著火了!」
火光驟起於農場西角的農機庫,起初隻是幾點幽紅,轉瞬便在風勢助推下騰空而起。三月的北風本就凜冽,此刻更如助紂為虐,將火星捲成火蛇,噼啪作響地舔舐著相鄰的糧倉與工棚。
濃煙滾滾,咳嗽聲、尖叫聲瞬間炸開。
李副場長見火光衝天,裹著大棉襖從宿舍跑出來,他扣子都來不及扣,一把抓起鐵皮喇叭站上高台,
「防衛隊各班組按預案行動!救火隊立即攜帶水桶、沙袋隔離火場,優先保護主糧倉和家屬區!警戒隊守住東、北兩處關口,嚴禁任何人無令進出!無關人員退回宿舍,不得擅自走動!重複——所有犯人退回宿舍!」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在黑夜中穿透火嘯與風吼,像一根定海神針,穩住了人心。
救火守衛迅速集結,提桶打水沖向火線;警戒隊列陣,封鎖要道;通訊員飛奔去敲響銅鐘,三短一長,這是緊急戒嚴信號。
整個農場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孫大奎站在人群後方,嘴角揚起。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火一起,秩序崩,人心亂,分散了守衛的力量,這正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他一揮手,十幾個早已串聯好的犯人從不同方向匯攏,裹著破棉襖,手裡藏著木棍、鐵鍬,甚至不知從哪摸出的一把銹刀,直撲衛生室。
他已經知道,疫病患者都轉移到了衛生室。
幾名看守察覺異動,迅速結隊,手持棍棒抵禦犯人的衝擊。
「退後,退後!立即回宿舍!」
「所有鬧事者,關禁閉,記大過!」
看守的嚴厲呵斥,讓部分犯人本能的開始後退。
人群中,潛伏的鼓動者趁機大喊:
「他們要把我們困死在這裡!」
「搶那些葯和女人!」
這句話如火,點燃了人群中最陰暗的慾望。
犯人們再次瘋狂衝擊,他們上前奪過看守的棍棒,圍上去就是一頓暴打。
十幾名犯人繼續朝著遠處點著微弱燈光的衛生室跑去。
可這一小股犯人剛衝出不到五十米,腳步驟然受阻。
地面橫拉著帶刺的鐵絲網,黑暗中看不清楚,一腳踩下,尖刺紮入鞋底;前方路口堆著廢棄的拖拉機輪胎、石塊和木樁,形成簡易卻堅固的路障。
這是陳志遠緊急布置的防線,防的就是這一刻。
「m的!有埋伏!」有人抱著被紮穿的腳底闆怒吼。
遲滯之間,小劉和守衛戰士已登上瞭望台。
陳志遠一聲令下:「舉槍!警告射擊!」
「砰——!」
槍聲撕裂夜空,火光映照下,子彈擦著暴徒頭頂呼嘯而過,炸出一串火星。那幾人本能趴倒,隊伍頓時大亂。
又是一槍,精準擊中領頭者腳邊的鐵桶,轟然巨響,嚇得眾人四散後退。
「大奎,不行啊,他們有槍,會死人的。」
「快逃啊……」
孫大奎躲在不遠處的柴垛後,雙眼赤紅,強攻不成,火力壓制又無法突破,他狠狠啐了一口血沫,咬牙低吼:「撤!都給我撤!」
一行人狼狽退入小樹林中。
十幾個人擠在樹影裡,喘著粗氣,臉上混著汗與泥,眼神卻都齊刷刷落在孫大奎身上。他們幾個已經帶頭鬧了事,還打了守衛。
這不是簡單的鬧事了,是造反。
若是被抓,就是槍斃。
一個青年哆嗦著開口:「大奎哥……現在怎麼辦?場長要是來了,咱們隻有死路一條……要不要逃?」
孫大奎靠在一棵老松樹上,牙關咬得咯咯響。
「逃?」他冷笑一聲,「逃到哪去?荒山野嶺,沒吃沒喝,三天就得讓人扒出來曬乾。」
「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
眾人一愣。
「軟的,你是說……投降?」
孫大奎冷笑一聲,抹了把臉:「投降?怎麼可能呢!」
他緩緩擡頭,目光掃過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他們不是講『人道』、講『防疫』嗎?好啊,咱們就讓他們的人道,變成我們的刀。」
「他們不敢朝人群開槍!去,把工棚裡那些老弱病殘都給我拖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