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剛蒙蒙亮，席幸運幾乎一夜未眠，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

　　賀勝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和他那些混亂又滾燙的告白，像一場風暴在她腦海裡反覆席捲，讓她心煩意亂。

　　她好不容易用了一年的時間，將自己的心一片片拼湊起來，努力走向新的生活，他憑什麼又這樣霸道地闖進來，把一切都攪得天翻地覆？

　　席幸運對著洗手間鏡子裡的自己，煩躁地低語，「煩死了！賀勝，你真是個討厭鬼！」

　　等她洗漱完，敲門聲輕輕響起。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表情，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技術員小王。

　　他手裡提著熱乎乎的豆漿和油條，臉上帶著靦腆溫和的笑容，「幸運，早上好，我給你帶了早餐，趁熱吃。」

　　席幸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接過早餐，「謝謝，麻煩你了。」

　　小王看著她，似乎沒察覺到她笑容下的勉強，語氣帶著期待和一絲緊張，「那個…關於周末去你家見叔叔阿姨的事，我有點緊張，你覺得…我需要注意些什麼？穿這身軍裝合適嗎？要不要帶些特別的禮物？」

　　聽著他真誠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詢問，席幸運的心更加亂了。

　　眼前的人很好，踏實、溫和、尊重她，是一個非常適合結婚的對象。

　　可她的心，卻被另一個混蛋攪得波濤洶湧，根本無法平靜地面對這份感情和未來的規劃。

　　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她有些心不在焉，語氣也帶上了幾分敷衍，「沒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我爸媽人都很好，禮物…隨便帶點水果就好。」

　　她的敷衍讓小王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眼神黯淡了一下，但還是維持著風度，「哦，好，好的…那我先去上班了。」

　　他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他走出幾步遠的時候，席幸運看著他的背影，內心經歷了劇烈的掙紮。

　　利用一個好人來忘記另一個人，或者欺騙自己接受一段沒有全身心投入的感情，這對小王不公平，對她自己也是一種折磨。

　　所以她突然開口，「王工！等一下！」

　　小王停住腳步，疑惑地回頭。

　　席幸運走上前，目光帶著歉意，卻不再閃躲。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

　　小王愣住了，「幸運，你…」

　　席幸運直起身，坦誠地看著他，「實在對不起，我沒辦法繼續騙你，也騙我自己，我…我其實心裡一直有一個人，到現在也放不下。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沒辦法心安理得地跟你交往，更沒辦法跟你結婚，這對你太不公平了，真的…非常對不起！」

　　小王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他沉默地站在那裡，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乾澀，「是…賀勝首長嗎？」

　　席幸運沒有迴避，輕輕點了點頭，眼神裡帶著複雜的情緒。

　　看到她承認，小王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又瞭然的笑。

　　他想起賀勝那次莫名其妙的『安全檢查』，想起在醫院外看到賀勝時，席幸運那一瞬間不自然的表情。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語氣反而變得釋然和溫和，「那我明白了，其實…我隱約也感覺到一些，沒關係的幸運，感情的事不能勉強，謝謝你願意坦誠告訴我，而不是一直瞞著我。」

　　他的大度和理解，讓席幸運更加愧疚。

　　小王臉上勾出真誠的笑意，「雖然我們沒有結果，但我是真心祝你能幸福，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說完，他對著席幸運點了點頭，再次轉身離開。

　　這一次，他的背影雖然有些落寞，卻依舊挺直。

　　席幸運站在清晨的微光中，看著小王遠去，心裡像是卸下了一塊大石，卻又被另一塊更沉重的石頭填滿。

　　她選擇了直面自己的心，但前路如何，她依舊迷茫。

　　而那個讓她如此糾結的罪魁禍首…

　　她攥緊了手心，心情複雜難言。

　　......

　　當天中午，賀勝幾乎是一路飛車再次趕到席幸運所在的軍區。

　　他從母親那裡得到確切消息…

　　幸運跟家裡人說，沒看上那個相親對象！

　　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他，之前所有的忐忑、後悔和恐慌都被這股喜悅衝散。

　　他必須立刻見到她！

　　他衝到席幸運的辦公室外，這次，他沒有像上次那樣魯莽地直接闖進去。

　　他站在門口，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過於急促的呼吸，才擡手，輕輕敲了敲門。

　　席幸運打開門，看到是他，臉上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也沒有憤怒，隻是很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她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我現在有點忙，你要是不急，就在外面等我一下。」

　　這平靜的態度反而讓賀勝心裡更加沒底，他連忙點頭，「好好！我不急，你忙，我等你！」

　　這一等，就是三個多小時。

　　賀勝坐在辦公室外的長椅上，腰桿挺得筆直，像在接受一場曠日持久的檢閱。

　　他看著席幸運在裡面忙碌的身影，時而低頭寫病歷，時而與護士交談，時而去病房巡查。

　　他不敢催促，也不敢離開，生怕一眨眼，她又改變了主意。

　　終於，席幸運處理完了所有工作，脫下白大褂，拎著包走了出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遠處天邊隻剩下一抹橘紅色的晚霞。

　　席幸運看了他一眼，「走吧。」

　　賀勝立刻站起身，跟在她身旁。

　　兩人並肩走在回宿舍樓的林蔭道上，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氣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賀勝偷偷瞄著席幸運的側臉，試圖從她平靜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心裡七上八下，之前準備好的無數話語都堵在喉嚨口，生怕哪一句不對又惹她生氣。

　　眼看宿舍樓越來越近，窗口透出的溫暖燈光依稀可見。

　　賀勝的心跳越來越快，他猛地停下腳步，伸手，堅定地拉住了席幸運的手。

　　席幸運停下，回頭看他，昏黃的路燈下，她的眼神平靜無波，等著他開口。

　　賀勝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幸運，我們結婚吧。」

　　席幸運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沒有抽回手，也沒有說話。

　　賀勝抓緊了她的手，像是抓住此生最重要的珍寶，話語如同宣誓，「我想明白了，很確定，我心裡有你！一直都是你！我以前是蠢，是混蛋，不開竅，看不清自己的心！但我現在知道了，我賀勝這輩子，不能沒有你席幸運！」

　　他的語氣愈發急切和誠懇，「你原諒我，好不好？原諒我明白得太晚，傷害了你！我保證，以後…以後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我…」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席幸運的眼中，大顆大顆的淚珠毫無徵兆地滾落下來，但她嘴角卻緩緩揚起，綻放出一個無比燦爛和釋然的笑容。

　　那是他熟悉的…屬於他的小姑娘的笑容。

　　席幸運帶著哭腔，聲音滿是喜悅和一點點嬌嗔，「賀勝！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以後都聽我的！你要是敢不聽話…」

　　她故意闆起臉，卻掩不住眼裡的笑意，「我就用最大號的針頭戳你！說到做到！」

　　「！」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復得的激動瞬間衝垮了賀勝所有的剋制！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抱著她原地轉了好幾個圈，開心得像個毛頭小子，「好！都聽你的！隨便你戳！我保證！」

　　席幸運摟著他的脖子，在他懷裡又哭又笑，所有的委屈、等待和不安，彷彿都在這個旋轉的擁抱和幼稚的威脅中，消散在了這溫馨的夜色裡。

　　路燈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終於交織在了一起，再也分不開。

　　……

　　賀勝心裡還是不安，所以等席幸運好不容易有時間了，他立馬帶著她回家。

　　他緊緊牽著席幸運的手，一路都沒鬆開，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她拉回了家。

　　席幸運的父母也正好在座，四人正閑聊著。

　　看到兩人急匆匆進來，還手牽著手，四位長輩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賀勝臉上那掩飾不住的激動和席幸運微紅的臉頰，讓他們隱約預感到了什麼。

　　賀勝站定在客廳中央，深吸一口氣，舉起兩人緊握的手，聲音洪亮，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爸媽，小姨小姨父！我和幸運…我們準備結婚！」

　　「！！！」

　　他話音落下，客廳裡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死寂。

　　四位長輩齊齊愣住，臉上寫滿了震驚。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畢竟不久前，賀勝還信誓旦旦地說隻把幸運當妹妹…

　　賀勝看著長輩們驚愕的表情，知道他們心中的疑慮。

　　他握緊了席幸運的手，目光掃過四位至親，語氣誠懇且帶著愧疚，「我知道，這很突然，我也知道，我之前說了很多混賬話，做了很多混賬事，傷了幸運的心，也讓你們操心、失望了。」

　　他頓了頓，側頭看了一眼身旁低著頭的席幸運，眼神變得無比柔軟堅定，「是我蠢，是我笨，是我睜眼瞎！放著這麼好的幸運不要，非要鑽牛角尖，說什麼兄妹情分…

　　我錯了，大錯特錯！我心裡早就有了她，隻是我自己不敢承認，不敢面對！我現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也告訴她…我賀勝，愛席幸運，是要和她過一輩子的那種愛！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決心和愛意。

　　席幸運聽著他這番毫不掩飾的坦白，感受著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臉頰緋紅。

　　她低著頭，嘴角忍不住偷偷彎起了一個甜蜜的弧度。

　　她能感覺到，握著自己的那隻大手，掌心有些潮濕，甚至能隱約看到他通紅的耳根…

　　這個在戰場上都不眨眼的硬漢，此刻竟然在緊張。

　　四位長輩從最初的震驚中慢慢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對緊緊牽著手的年輕人，看著賀勝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誠和悔意，再看看席幸運那雖然害羞卻洋溢著幸福的模樣，他們互相交換了眼神，臉上漸漸都露出了瞭然和欣慰的笑容。

　　關文如最先反應過來，臉上笑開了花，眼眶有些濕潤，「你們這兩個孩子啊…總算是折騰明白了！」

　　她看向席幸運的父母，「你們看呢，我家這小子，你們接不接受？」

　　白雲擦了下眼角，笑著點頭，「孩子們自己決定了就好！我們沒意見！」

　　席慕凡也笑著，帶著如釋重負的欣慰，「小勝啊，以後可不能再犯渾了！要好好對我們幸運！」

　　兩個孩子知根知底的，這樣的結果，他樂見其成。

　　以後也不怕女兒在婆家受委屈了！

　　賀言之威嚴的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既然都想清楚了，那就好好處，好好規劃未來。」

　　關文如立刻接過話頭，「對對對！隻要你們決定好了，我們立馬就開始籌備婚禮！選日子、訂酒店、發請柬…」

　　賀勝迫不及待地打斷母親，語氣急切，「決定好了，我們要結婚，越快越好！」

　　「！」他這話一出，席幸運的臉頰瞬間爆紅，羞得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心。

　　賀勝被掐得嘶了一聲，卻傻呵呵地笑得更加開心，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肯放。

　　總之，他就是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跟她結婚！

　　看小兩口這樣，客廳裡頓時充滿了長輩們善意的鬨笑聲和溫馨愉悅的氣氛。

　　終於，這對歡喜冤家，終於修成正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