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曬得黃土路發燙，可關文如卻覺得渾身發冷。

　　她盯著瘦高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突然想起什麼，瞳孔猛地一縮，聲音裡帶著咬牙的狠勁：

　　「你…你是兩個多月前，在縣電影院門口徘徊的那個男人！當時你盯著我們娘幾個看，我還以為是認錯人了！原來從那時候起，你們就盯上我們了？！」

　　瘦高個沒想到她會認出來，眼神閃了一下，隨即又變得狠戾，「既然認出來了，就別廢話！賀言之壞了我們的大事，這筆賬，就得找他的崽子算！」

　　「大事？什麼大事？」關文如追問，手指依舊死死扣著扳機，「我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少他媽問東問西！」跪在地上的刀疤臉突然撐著地面站起來，不顧腿上的傷口在流血，一瘸一拐地挪到瘦高個身邊。

　　他一把揪住賀勝的後衣領，粗糙的大手直接掐在了賀勝纖細的脖子上，猩紅的眸子像要吃人似的盯著關文如：

　　「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在故意拖延時間！想等部隊的人來？我告訴你，沒門！趕緊把槍放下，不然老子現在就擰斷這小崽子的脖子，讓你親眼看著他死！」

　　賀勝被掐得喘不過氣，小臉瞬間憋得通紅，手腳胡亂蹬著，哭喊聲都變成了細碎的嗚咽，「媽…媽…」

　　關文如的心像被刀剜一樣疼，握著槍的手開始發抖，腿也軟得幾乎站不住。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賀奕和賀祺還躲在她身後，死死抓著她的衣角，渾身發抖。

　　周圍的人群見情況更危險，有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想悄悄往前挪，想找機會救人。

　　可瘦高個眼尖，立刻發現了，他猛地擡起槍，朝天上砰地開了一槍，嘶吼道：

　　「都別過來！誰再往前一步，我不光弄死這小的，連你們也一起殺！不信你們就試試！」

　　槍聲嚇得人群嘩啦往後退了一大步，有人發出驚呼，有人開始小聲議論著找部隊的人怎麼還沒來。

　　關文如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這些老百姓都是普通人家，沒見過這種陣仗，根本幫不上忙。

　　刀疤臉見人群不敢動，掐著賀勝脖子的手又加了幾分力，賀勝的嗚咽聲越來越弱，小腦袋都開始往下耷拉。

　　關文如看得目眥欲裂，聲音帶著哭腔卻強撐著冷靜，「別衝動！我放槍！我這就放槍！你先鬆開我兒子，別掐他！」

　　她說著，緩緩把槍口往下壓，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就在這時，躲在她身後的賀祺突然掙開她的手，往前邁了兩步。

　　這孩子平時最安靜，此刻卻攥著小拳頭，「你們…你們抓我吧！我比弟弟乖，不鬧，你們把我弟弟放了好不好？」

　　「賀祺！」關文如又驚又急，伸手想把他拉回來，可賀奕卻比她更快一步，一把拽住賀祺的胳膊，自己往前站了站。

　　他仰著小臉，對著刀疤臉和瘦高個大聲說，「你們抓我！我是哥哥，我比他們都結實，你們抓我，放了我弟弟！」

　　「你們倆瘋了！」關文如一把把兩個孩子往身後藏，死死抱住他們，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這兩個才六歲的孩子，平時連打雷都怕，此刻卻為了弟弟敢站出來，她的心又暖又疼，像被泡在熱水裡的針，又酸又紮。

　　刀疤臉看著這一幕，卻嗤笑一聲，眼裡沒有絲毫動容，「少跟老子來這套！兩個小崽子一起抓，也比不上賀言之的命！」

　　他見關文如的槍還沒完全放下，顯然在磨蹭，火氣更盛，揚手就朝賀勝的臉頰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又響亮，賀勝的小臉瞬間紅了一片，哭聲也變成了凄厲的尖叫。

　　「住手！」關文如徹底崩潰了，大喊著就想衝上去，可瘦高個的槍立刻對準了她的兇口，「再動一下，我開槍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關文如的目光突然掃過人群…

　　在攢動的人頭後面，一道熟悉的軍綠色身影正緩緩挪過來。

　　那人穿著整齊的軍裝，肩上的星徽在陽光下閃著光，不是賀言之是誰？！

　　關文如的眼淚瞬間止住了，原本顫抖的身體突然定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雖然還有點發顫，卻多了幾分鎮定，「好好好，我放槍！我現在就把槍放下，你們別碰我的孩子，他還小，經不起你們折騰！」

　　賀言之還沒完全走到人前，顯然是想趁對方不注意悄悄靠近。

　　關文如知道，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穩住這兩個亡命之徒，給賀言之爭取時間。

　　她緩緩蹲下身，把槍輕輕放在地上，然後慢慢站起來，雙手舉過頭頂，示意自己沒有威脅：

　　「槍我放了，就在地上，你們能看到，現在，把我兒子還給我。」

　　刀疤臉和瘦高個還沒察覺賀言之的到來，見關文如終於放了槍，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

　　刀疤臉鬆開掐著賀勝脖子的手，卻依舊揪著他的後衣領，惡狠狠地說，「算你識相！等我們安全了，自然會放了這小崽子，不過現在，你們得跟我們走！」

　　說話間，他示意瘦高個去抓關文如。

　　關文如沒有反駁，餘光緊緊鎖著不遠處的賀言之，看著他悄悄抽出腰間的配槍，慢慢舉起，對準了瘦高個的後背…

　　她知道，轉機，馬上就要來了。

　　夫妻兩人眼神對上的那一刻，關文如猛的把賀奕、賀祺死死護在身後，兩隻手緊緊攥著孩子的胳膊。

　　「把槍踢過來！別耍花樣！」

　　瘦高個舉著槍慢慢靠近關文如，「別動！再動就打死你！」

　　瘦高個離的越來越近…

　　就是現在！

　　賀言之像離弦的箭似的從人群後衝出來，手裡的配槍穩穩舉起！

　　砰！

　　砰！

　　兩槍利落乾脆，子彈精準打在刀疤臉和瘦高個的手腕上~！

　　兩人手裡的槍瞬間落地，彈殼在地上蹦了兩下，滾進塵土裡。

　　「操！賀言之！」

　　刀疤臉懵了一秒，隨即瘋了似的咒罵，手腕的血順著指縫往下滴，他卻不管不顧，伸手就想把懷裡的賀勝往堅硬的黃土路上摔，「老子讓你兒子陪葬！一起死！」

　　瘦高個也紅了眼，忍著胳膊的疼，伸手去抓地上的槍，想臨死拉個墊背的。

　　賀言之一邊猛衝過來一邊再次開槍。

　　砰！

　　砰！

　　兩槍分別打在瘦高個的肩膀和刀疤臉的另一條胳膊上。

　　關文如眼看賀勝被往地上摔，她像離弦的箭似的撲過去，張開胳膊就去接住賀勝。

　　賀言之也在往前沖，手裡的槍沒停。

　　又砰的一聲，一槍精準打在瘦高個的兇口，瘦高個悶哼一聲，身體往後一仰，直直栽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很快沒了氣息。

　　緊接著賀言之又補了一槍，子彈擊中刀疤臉的小腹，刀疤臉踉蹌著，抓著賀勝的手鬆了松，也跟著倒下去。

　　賀勝從刀疤臉懷裡掉下來，嚇得閉著眼睛哭。

　　關文如撲得及時，用兇口和胳膊穩穩接住了兒子，可孩子的重量加上她衝過去的慣性，讓她咚地一下撞在地上。

　　她隻覺得兇口一陣鑽心的疼，像是有什麼東西斷了似的，疼得她忍不住悶哼出聲，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服。

　　「媽媽！」

　　賀勝在她懷裡哭著蹭了蹭，看她表情痛苦，嚇得哭聲更大了，「媽媽！爸爸！快救媽媽！」

　　賀奕和賀祺也跑過來，蹲下拉著她的衣角哭：「媽媽！你怎麼了？別嚇我們！」

　　誰料剛倒下的刀疤臉還剩最後一口氣！

　　他躺在地上，眼睛瞪得血紅，手在腰後胡亂摸了摸，竟摸出一把銹跡斑斑的匕首。

　　那是他藏在腰帶裡的最後兇器。

　　他掙紮著擡起上半身，匕首尖對著賀勝的方向就刺過去，賀勝還在關文如懷裡，離匕首隻有半尺遠！

　　「不要！」

　　關文如想都沒想，猛地轉過身，用自己的後背對著匕首。

　　噗嗤一聲，匕首深深紮進了她的後背，刀刃幾乎沒柄，鮮血瞬間浸透了她的藍布褂子，順著衣角滴在黃土路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周圍的人群發出一片驚呼，有人嚇得捂住了嘴，有人大喊：

　　「天哪！快叫大夫！」

　　「賀團長！快救人啊！」

　　賀言之衝過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他瞳孔驟縮，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又像被點燃了滔天怒火。

　　他嘶吼著撲過去，一腳狠狠踩在刀疤臉的兇口。

　　咔嚓一聲，是骨頭碎裂的脆響，刀疤臉連哼都沒哼一聲，頭一歪，徹底沒了氣。

　　賀言之渾身都在抖，連手指都控制不住地發顫。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不敢碰關文如的後背，隻能輕輕把她和懷裡的賀勝一起抱起來。

　　手碰到她後背的血時，他整個人都慌了，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語無倫次地喊：

　　「文如！文如！別怕！沒事的！我來了！你會沒事的！我這就帶你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關文如靠在他懷裡，疼得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卻還是勉力扯了扯嘴角，用微弱的聲音說，「孩子…孩子…」

　　「沒事！都沒事！」

　　賀言之趕緊點頭，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這輩子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從沒這麼慌過，此刻懷裡的人是他的命，他怕極了失去她！

　　「孩子們都好好的，你先別說話，保存力氣！」

　　關文如感到一股鑽心的痛，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