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到羊城
韓佩蘭在路上管吳水生叫「大哥」,這都是出發前商定好的。
吳水生的身手不錯,在黑市很吃得開,除了葉敬就屬他最強,所以負責這母女倆。
周圍座位的人聽這小丫頭喊「大舅」,這位女同志喊「大哥」,也都知道了這家人的關係。
火車開動起來,小丫頭特別開心,她在牢房裡生活了那麼久的,哪見過窗戶外面這些景象啊,一直抻個小脖子使勁兒看。
「秀秀,快點吃飯吧,你不是最喜歡吃雞蛋嗎?吃完再看風景啊。」
吳水生給小丫頭把雞蛋擱在飯盒裡,讓她快吃,而後坐在這默默觀察周遭的人。
火車上人可真不少,大包小包的,人多眼雜,他得格外警醒著。
他們三人坐在車廂的中部,擡眼望去,葉敬和苗子那一夥五個人,離得並不算遠,隻隔著六七排位置。
另外二黑那四個人的座位是在最靠外邊,第一排。
最外邊的座位不太好,沒有座位的人在車廂連接處站著,離門近,有些人在那堵著。
不過買票的時候就買成了這樣,他們提醒二黑小心一點就是了,反正大家都在同一個車廂,也沒什麼大事。
所幸的是,這趟火車之旅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一直到這天傍晚抵達羊城,出了車站,也沒有遇到檢查介紹信的。
所有人稍稍鬆了口氣,嚯~羊城真熱啊!
是一種潮濕的悶熱,即使天已經黑下來,一點也不見涼快。
可是這些來自京城的人,卻絲毫沒覺得不適應。
彷彿一路跑出來這麼遠,離危險之地遠遠的,離「自由」更近了,一個個渾身透著一股輕鬆。
臨下車之前,大家已經把涼鞋換上了。
出站以後,所有人終於找地方匯合到一起。
他們在路燈下,沿著街道往前走。
除了沈氏兄弟,其他人都是頭一回到粵省。
沈世岩年紀輕輕,但是四年前,十八歲的時候就到羊城的人民劇院演出過。
他錄製的小提琴曲之前還反覆在廣播中播出,有兩首曲子是很有名的。
他哥哥沈世為被扣帽子之前,也出差到過這邊做交流彙報工作。
這回,這兩人多少比其他人對此地熟悉一些。
沈世岩低聲跟苗子說:「汽車站就在前面不遠,明天早上就可以去坐汽車去寶安縣,具體幾點得到了再看。」
苗子跟葉敬對視一眼,點點頭。
「行,咱們就在車站附近找找國營招待所,住一宿。」
沈世為的身體不是特別好,倒是沒什麼大毛病,就是這段時間來,受的審查、折磨多。
被救出來後,短短幾天,還沒緩過來,比較虛弱,勞文光亦是如此。
葉敬架著一點沈世為,苗子扶著勞文光,讓他們堅持一下,繼續往前走。
終於找到了一處鐵路國營招待所,用介紹信要了幾個房間,都住下了。
女同志和孩子們在兩個房間,男的在三個房間。
二黑和水生出去找國營飯店買了點吃的,他們帶著全國糧票,把大家的飯都拎回來。
別人沒什麼,但是感覺沈世為不太好。
他的胃病在火車走到第二天的時候忽然犯了,此時身子窩在床上,一張臉慘白,咬緊牙關,瞧著挺痛苦。
還有勞文光,有點水土不服,到晚上的時候可能是熱傷風,還發了燒。
這勞文光還好解決,帶著點葯,飯後給他服下,早點躺下休息。
可是沈世為這胃疼也不知道咋辦好,他們可還要遊泳偷渡的,就這個樣子,也不能硬挺啊。
葉敬把吳水生和二黑留下了,讓兩人在招待所盯著,照顧大家。
他和苗子決定帶著沈世為去醫院看一看,開點胃藥。
畢竟都帶著介紹信,就看看病又能遇到啥危險。
就這樣,晚上八點左右,二人一起架著疼得滿腦門子汗的沈世為出了門。
跟招待所的一個大叔打聽一下醫院怎麼走,然後直奔那邊而去。
羊城是大地方,好醫院自然是有的。
他們來到人民醫院,找了夜間的值班大夫,趕緊給沈世為看了一下,最後說是腸胃炎,要想快的話輸液吧。
沈世為一聽,至少要輸液三天,非常著急,他怕自己耽誤了大家的「逃亡」啊,想問問能不能開點葯得了,帶著路上吃。
大夫搖了搖頭:「你這挺嚴重的,吃藥哪行,等輸液後觀察癥狀有所好轉,鞏固一下才能繼續吃藥。」
沈世為還想說什麼,被苗子攔住了。
「就聽大夫的,輸液吧,身體要緊。」
小葉單獨跟他交代過的,重點照顧對象就是沈家兄弟,她十分看重這兩個人,哪能出閃失。
繳了費,把沈世為送到病房裡開始輸液,瞅他十分虛弱,今晚就別回去了,在這住吧。
反正病房裡一共四張床,除了他們,就住了兩個人,還空著一張呢也能歇一歇。
無巧不成書,沈世為剛一紮上輸液瓶,靠在床頭,他無意中往那邊看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
連忙把身子側過來,沖苗子使眼色。
苗子趕緊俯下身,貼近他。
沈世為壓低聲音說:「最裡面那張床的病人家屬,那個年輕人我認識!」
「他是我的大學同學,叫曾翰生,就是羊城人……我們都是復旦大學中文系畢業的。」
苗子連忙挨著他身邊,坐到病床上,意圖給他遮擋一下,不讓那邊的人看不到他的臉。
得了,今晚也別住院了,一會兒掛完點滴趕緊回去吧。
小心節外生枝,有他和葉敬在呢,就是背也能給沈世為背回招待所去。
明天來繼續輸液,留意一下,若是再碰到就換一個病房好了。
葉敬雖然沒聽清沈世為的話,但是看神色立刻就懂,這是遇到認識的人了。
他也坐到床邊,靠著床尾,斜睨一眼最裡面那張床。
此時屋裡沒開大燈,隻有兩盞小檯燈亮著,投射出昏黃的光線,不過因為離得近,也能看得清楚。
床上躺著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同志。
好像被人打了,渾身是傷,胳膊和腦袋上纏著繃帶,也在輸液,此時還在低聲哭泣。
這本來是男病房,可能那人也是晚上來輸液,輸完就回家吧。
瞧著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帶,估計就在這兒湊合一下,等下就走。
病床前,有一張椅子,坐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青年,跟沈世為差不多年齡。
葉敬能清楚看到那青年的臉,樣貌不錯,長相挺斯文,卻是一臉憔悴,精神面貌很差。
看他的這身衣服,哎呦,可慘了點,那白襯衫扯了個口子,還有幾道明顯的黑道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