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火車上的父子
傅紅雪手伸進背包裡,摸出一個水壺,喝了兩口溫水,精神了一下。
往旁邊一看,已經坐滿了人。
對面應該是一家人,三個大人有坐票,那個老人懷裡還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小丫頭。
自己身旁的兩個座,坐著兩父子。
挨著自己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大叔,身上穿的棉襖打了不少塊補丁,一看就是樸實的農民。
另外那個人,聽說話稱呼,是他兒子,三十歲左右,坐在外側靠過道的位置。
此時正彎著腰低頭,把手肘支在大腿上,雙手不時地按著太陽穴,似乎是有點頭疼。
這個大叔一臉愁容,眉疙瘩緊緊地揪著。
他兒子面色蒼白,身形消瘦,看起來是病人。
傅紅雪也不知道幹點啥,來的時候有姥爺在,兩個人有的聊,現在就自己,又不能「刷手機」~
有點無聊哎~
她將頭繼續靠在窗戶這側,忽然瞟見了大叔的左側棉襖口袋裡,放著一張紙,露出來一小截。
應該是介紹信吧。
她猜測這兩人的身份,看長相就不像京市人,那應該是內蒙過去的,去看病嗎?
出於好奇,隨意地用精神力瞧了一眼那個口袋,裡邊還有兩張火車票,是要坐到包市的。
再看那張介紹信,果然是到京市看病,他們家還不在包市,是準格爾旗的。
傅紅雪知道一些,那邊是煤礦和農業區,交通條件差,還得坐汽車,但是車很不穩定。
這麼大老遠的折騰一趟,到京市看病,病情肯定是比較嚴重。
大叔的座位下面塞了兩個包袱,一個兜子。
她用意念往靠自己這邊的藍布兜子裡瞧了兩眼。
立刻就發現了診斷書,「京市第一醫院」。
這不是君寶看病的醫院麼,確實是挺好的。
患者三十一歲,名字叫於愛民。
唉,是心臟病。
醫生的字跡很「天馬行空」,看得費勁,她也不那麼懂,就沒仔細看下去,收回了精神力。
一時聯想起小君寶當初看病的事情,她此刻倒是挺同情這個人的。
這個年代,幾百元的手術費,對普通人來說,都是一筆巨款,難啊。
另外,術後還要至少在京市停留三個月,屬於觀察期。
那也是筆不小的費用,前前後後待這麼久,得花多少錢。
外地人,沒有票據,在這邊怎麼治下去?
坐在對面大人懷裡的小丫頭開始調皮了。
腳上穿著小鞋子,估計會走路了,一個勁想下地走一走,抱都抱不住。
傅紅雪的思緒拉了回來,眼睛瞧著那個可可愛愛的小丫頭。
她的奶奶或者姥姥,隻好把她放到地上,兩隻小胳膊抓在手中,讓孩子在地上站一會兒,嘴裡哄著說,人多,不能往那邊走。
小丫頭伸手去夠對面的爺爺,小手抓上了人家的膝蓋。
這個一臉愁容的大叔,看到可愛的孩子,嘴角咧了咧,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啊~啊~」
顯然是還不會說話,小娃開始講嬰語。
「姥姥抱啊,別抓人家~」
大叔輕聲說:「小丫頭長得真好,粉粉嫩嫩的,比我家那個禿小子招人稀罕多了~」
小丫頭的姥姥一笑:「你家孫子也這麼大啊?哎,我家這個,可難帶了,比小子都不好帶……」
火車上,尤其是歲數大一些的人,都是很容易就拉呱上的。
閑著也是幹坐在這兒,彼此就嘮了起來。
對面那一家四口,是一對年輕夫妻,帶著孩子跟她姥姥。
很快,他們就聊到了彼此到京市幹什麼,話題問到了大叔和他兒子。
這個大叔嘆了口氣,說是大兒子得了病,但是沒法繼續看,這不,隻能回去了。
「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下面是兩個閨女,小閨女還沒出嫁,唉,全家人的家底都掏空了。」
「還借了錢,一共前前後後湊上二百多塊,根本哪都不到哪……」
「沒辦法了,隻能先回去,回去再想想轍……」
他兒子本來一聲不吭,聽他爸說完也嘆口氣,聲音很低,透著苦澀。
緩緩直起腰闆,靠坐在椅背,勉強苦笑了一聲:「爹,這就是命,家裡之前就欠了那麼多債,還想啥轍啊,可不能繼續借了。」
大叔的聲音也很低:「可是三個孩子這麼小,缺了你咋辦,不能放棄啊。」
「我就說,我一個人回來張羅錢,你在醫院繼續住著,你非不聽……你說你回去幹啥!」
中年人眼圈發紅:「回去吧,活到哪天算哪天,省城醫院也不去了,直接回家……」
對面那個小丫頭的爸爸,戴著一副眼鏡,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開口勸了幾句大叔和這位大哥,問他有沒有單位,能不能報銷。
回答是沒有單位,就是在農村種地的。
準格爾旗那邊地處黃土高原和鄂爾多斯高原過渡帶。
大部分農村人口,從事旱作植物,種玉米、穀子、土豆。
種地的農民,能湊出這些錢,到京市看病夠不容易了,可能還得是家境好的。
結果最後京市的大夫說,必須做手術,肯定是傻眼了,錢不夠。
傅紅雪默默聽著他們聊天,看看車窗外的荒野,心裡五味雜陳。
平日裡一直住在高級別墅的人,貼近了普通人的艱難生活,是很有反差的。
人間疾苦,莫過於此。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十一點四十,陸續有人開始吃飯了。
火車的列車員推著車賣盒飯,餐車也開始供應。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自己帶著吃的,掏出來開始吃午飯。
大叔也從兜子裡掏出一個搪瓷缸,站起身,要去接熱水,想泡著硬的黑面饃饃吃。
他兒子去廁所了,還沒回來。
傅紅雪身邊的兩個座位一下子空了,她直了直腰,胳膊展開抻兩下。
自己也去洗個手吧,然後吃點東西。
她直接將背包背上,隨身攜帶,站起身挪出去,往車廂一邊走去。
走到了車廂連接處一看,大叔還沒接熱水呢,搪瓷缸放到了一邊。
他兒子從廁所出來,好像是心臟突然不太舒服,靠在火車的出口門那兒,坐地上緩一下。
大叔蹲在一旁,扶著他兒子胳膊,一臉擔心。
傅紅雪從這裡的洗手池排隊洗手,剛好聽見了父子倆的對話。
大叔擔憂地說道:「老大,你可讓爹怎麼好啊,爹媽就你一個兒子……我就說,要不把那東西想辦法賣了,你不讓我去,都到了京城了,萬一能賣出去呢……」
他兒子連忙制止了,示意他爹趕緊別說了!
隨後在耳朵邊小聲告誡:「那點物件根本就不值錢,破四舊呢,誰要?不值得冒這個險,別指望那個了,黑市哪是你能去的地方,再出點事……」
這幾句聲音很輕,也就是傅紅雪用精神力聽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