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千九百七十八章 無量劫
浩浩蕩蕩的隊伍,如同一片巨大的光雲,掠過天海關上空,朝着邊境線快速飛去。
飛行了片刻,一道粗犷,但帶着幾分和善的聲音,通過一種巧妙的傳音方式,在天玄尊者、陳斐等玄羽界一衆十五階修士的耳邊悄然響起:
“諸位道友,可是前幾日剛來天海關的?”
天玄尊者、史睿峰等人聞言,不由得微微一怔,下意識地轉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隻見在他們這支玄羽界小隊的側後方不遠處,一位身形魁梧,面容看起來頗為豪爽的中年男子,正朝着他們微微點頭示意。
其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赫然達到了十五階的極限,距離那太蒼境,似乎也隻有一步之遙。
見天玄尊者等人望來,那魁梧中年臉上露出一抹更加和善的笑容,繼續傳音道:“行軍途中,隻要不是大聲喧嘩,低聲傳音交流,并不算違反軍規。”
“在下鄭洪濤,這些都是與我來自同一位面,青岩界的道友。”
鄭洪濤側身示意了一下身旁跟随着的二十多位十五階修士,那些修士也紛紛朝着玄羽界衆人點頭緻意,眼神中都帶着善意。
在這等殘酷的邊關,來自同一下界的修士,往往會自然而然地抱成一團,互相照應,以求生存。
這鄭洪濤主動搭話,看來是有意結交。
天玄尊者目光微微一閃,與身旁的史睿峰、林旬鴻交換了一個眼神,沉吟了片刻後,他朝着鄭洪濤拱手回禮,傳音回應道:
“原來是鄭道友,幸會!在下天玄,來自玄羽界,我等确是三日前方才抵達天海關。”
這個信息,根本無法隐瞞,營地突然多了幾十位陌生的十五階修士,稍微有心之人,一打聽便知。
不如坦誠相告,反而顯得磊落。
而且,初來乍到,若能與一些“老資格”的修士結交,獲取一些關于天海關、關于戰場的經驗,無疑是有好處的。
這鄭洪濤氣息雄厚,看着豪爽,倒不像是奸詐之徒。當然,防人之心不可無,天玄尊者心中依舊保持着警惕。
鄭洪濤見天玄尊者态度平和,臉上笑容更盛,傳音道:
“天玄道友客氣了,前兩日便聽聞營地來了新朋友,本想前去拜訪,又怕唐突打擾了諸位熟悉環境,故而未敢貿然前往。今日恰巧同路,這才冒昧開口。”
雙方沉默了片刻,史睿峰突然出聲道:“鄭道友,史某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請教?”
“閣下但說無妨,隻要了解,必定言無不盡!”鄭洪濤笑着道。
“我等見玉牌中所述,我天海關與對面那黑煞城,戰事幾乎從未停息過!可謂是年年征戰,歲歲烽火!”
“史某不解的是……”
史睿峰的眉頭緊緊皺起:“此地乃是原初大陸,并非我等下界。在這裡,并無位面本源可争!且從雙方擺出的力量來看,實力似乎也在伯仲之間,誰也難以真正吞并對方!”
“那麼,那些魔修為何還要如此前赴後繼,不計代價地發動戰争呢?這其中到底有何緣由?”
這個問題一抛出,頓時,所有玄羽界修士的目光,都一下聚焦到了鄭洪濤的身上,包括陳斐在内,眼神中都充滿了探究之色。
這确實是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若無巨大利益驅動,如此漫長而慘烈的戰争意義何在?
在玄羽界,道魔之争,核心在于争奪位面的掌控權,争奪那唯一的界主之位!
那是關乎自身道途與族群存亡的根本利益,所以,戰争再慘烈,也有其必然性!
但在這裡,原初大陸浩瀚無垠,資源無窮無盡。
魔修與修士之間,雖然道統對立,但似乎并沒有那種你死我活的根本性矛盾。
至少不像下界那樣,需要争奪唯一的本源。
大家各占一方,炎陽仙朝所在的區域也不見得比對面玄影宮的好,為何非要打生打死,讓無數修士與魔修,都葬身在這片焦土之上?
面對史睿峰的疑問,以及玄羽界衆人那充滿疑惑的目光,鄭洪濤的臉上,并沒有露出絲毫意外的神色。
他輕輕歎了口氣,目光掃過衆人,緩緩地說出了五個字:
“因為……”
“無量劫!”
浩蕩的巡防隊伍,沉默地掠過下方那片被血色浸染、遍布着戰鬥痕迹的蒼茫大地。
隊伍之中,玄羽界一衆修士的心神,卻早已被鄭洪濤那句“無量劫”所牢牢抓住!
“無量劫?”
天玄尊者眉頭緊鎖,重複着這個陌生而沉重的詞彙,聲音中帶着深深的探究:
“敢問鄭道友此劫為何物?”
鄭洪濤看了天玄尊者一眼,又掃過周圍那些充滿疑惑與凝重的面孔,臉上露出一抹理解的苦笑,緩緩道:
“這無量劫,乃是關乎整個原初大陸,乃至依附其存在的諸天萬界的天地大劫!”
“在下當初在青岩界時,也如同諸位一般,對此一無所知。”
鄭洪濤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追憶與感慨:
“下階位面,天地法則相對簡單,生靈數量、強者層次皆有極限,尚不足以引動此等劫數,故而典籍不載,傳承不述。”
“但……”
鄭洪濤的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
“在此原初大陸,尤其是因為那諸天萬界演武場的存在,很多以往被視為絕密的事情,在如今早已不再是秘密。這無量劫的真相,便是其中之一!”
天玄尊者、史睿峰等人聞言,皆是微微颔首,壓下心中的波瀾,等待着鄭洪濤的下文。
鄭洪濤整理了一下思緒,聲音低沉道:“天地分陰陽,萬物有生滅,此乃大道循環,亦是天地得以長久存續的根本法則之一。”
“我等修士,與那魔修,皆是汲取天地靈氣、感悟大道規則而成長。但諸位可曾想過……”
鄭洪濤的目光掃過衆人:“當一位修士或魔修,若是其最終壽元耗盡,或是隕落于外界,那麼其一身苦修而來的修為、凝聚的本源又将歸于何處?”
不等衆人回答,鄭洪濤便自問自答道:“理應重歸天地!化作最本源的靈氣與道則,滋養萬物,維系天地自身的運轉與平衡!”
“此過程,便可視為一種輪回!并非指生靈神魂的轉世重生,而是力量的循環與回歸!”
“正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鄭洪濤的語氣加重:“唯有讓天地間的力量,如同活水般不斷地流動、循環、往複,這片天地才能保持生機與活力,才能井然有序地長久存在下去!”
“反之……”
鄭洪濤的臉上露出一絲凝重:“若是天地間的力量,隻進不出,或被某些存在長久地、大量地禁锢、吞噬,使得循環受阻。
長此以往,天地便會如同一潭死水般,逐漸失去活力,規則僵化,最終引發出難以想象的巨大危機!”
聽到這裡,史睿峰目光一閃,似乎抓住了什麼關鍵,忍不住出聲道:
“鄭道友的意思,莫非是指這無量劫,便是因為天地力量的這種循環出了問題,流轉不暢,從而導緻天地自身降下的大劫?”
史睿峰的這個猜測一出,周圍其他玄羽界的十五階修士,臉上也紛紛露出了恍然與更加深沉的憂慮之色。
是了!若是這樣解釋,很多事情,似乎就能說得通了!
“史道友所言正是!”
鄭洪濤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的凝重之色更濃:“而問題的根源,便在于生靈本身!”
“原初大陸浩瀚無垠,近乎沒有盡頭。因而栖息于此,以及依附于此的無數位面中的生靈數量,便達到了一個無法估算的恐怖地步!”
“而除了那些處于末法時代,靈氣枯竭的位面,絕大多數的生靈都在修煉,都在孜孜不倦地從這片天地中汲取着力量!”
鄭洪濤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壓抑:
“一位低階修士,汲取的力量或許微不足道。一位十五階,汲取的力量已然堪稱海量。”
“更可怕的是……”
鄭洪濤的目光掃過衆人:
“修煉之路,本身就是一條逆天而行、不斷奪取天地造化的道路,越是強大的存在,其存活的歲月便越是漫長,他們占據、消耗的天地本源也就越是難以估量!”
“長此以往,億萬年積累下來……”
“諸位覺得,這片看似無窮無盡的天地最終會發生什麼?”
鄭洪濤的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玄羽界衆人的腦海中炸響,讓他們瞬間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但随即,一個巨大的疑惑,也湧上了心頭。
林旬鴻忍不住開口,問出了所有人的困惑:
“鄭道友此言确實令人警醒,但據我等所知,修士修煉,并非可以無限提升!
除了自身悟性與資源,更需要對應的天地位格,而位格乃是天地規則所限,數量應有定數,這難道不是一種天然的限制嗎?”
“是啊!”
旁邊一位玄羽界主宰境也附和道:“在我玄羽界,不知多少驚才絕豔之輩,最終卡在瓶頸,終身無法突破,正是因為位格不足!
這難道不是天地自我調節,防止強者過多的一種機制嗎?”
“至于魔修……”
林旬鴻繼續道:“他們雖不需要天地位格,但其修煉方式往往更為兇險,突破境界的難度與風險,未必就比我輩修士低多少。
如此看來,天地間的頂尖強者數量,理應存在一個相對穩定的上限才對啊?”
在位面之内,天地所能承載的強者是有極限的,玄羽界這些年除了陳斐,已經很久沒誕生過新的主宰境。
面對林旬鴻等人的疑問,鄭洪濤的臉上,再次露出了那種早已料到的苦笑。
他輕輕歎了口氣,聲音中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諸位道友的疑惑,與在下當初初聞此事時,簡直如出一轍!”
“在青岩界,我等也是如此認為的,位格限定,強者有數,天地自可長久。”
“但是……”
鄭洪濤的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極其凝重:“這裡是原初大陸!”
“一片存在了不知多少億萬年,孕育了無數驚才絕豔、智慧通天的無上大能者的古老天地!”
“曆經漫長歲月的推演與探索……”
鄭洪濤的目光掃過衆人,一字一頓道:“原初大陸的修士大能,已經找到了強行凝聚天地位格的方法!”
“強行凝聚位格?”
“位格乃天地規則顯化,如何能夠強行凝聚?”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所有玄羽界修士,包括天玄尊者在内,眼中都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鄭洪濤看着衆人震驚的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盡管這種方法極其困難,需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但它确實存在!”
“而正是因為這種方法的出現……”
鄭洪濤的聲音低沉到了極點:“原初大陸這片天地,維持了不知多少億萬年的微妙平衡,就此被徹底打破了!”
平衡被打破了!
這短短的幾個字,卻仿佛蘊含着無窮的血腥與殘酷!
史睿峰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澀聲道:“所以鄭道友的意思是……”
“如今我等修士與魔修之間,這連綿不絕的征戰,其最根本的目的,并非是為了争奪某處秘境、某種資源,也不是因為什麼深仇大恨……”
“而僅僅隻是為了消耗?”
“為了通過不斷的厮殺,讓大量的修士與魔修隕落,從而讓他們一身苦修而來的力量重歸天地,以此來延緩那無量劫的降臨?”
這個推論太過冰冷,太過殘酷!
如果是真的,那他們這些征戰在前線的修士算什麼?
他們的浴血奮戰,他們的生死搏殺,難道僅僅是為了給這片天地輸血的耗材嗎?
一時間,所有玄羽界修士的臉上,都浮現出一種混合着震驚、不甘與深深無力感的複雜神情!
人群中,陳斐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的心髒,也因為這個殘酷的推論而微微加速跳動,但更讓他心驚的是鄭洪濤的這番話,仿佛一道閃電般,瞬間照亮了陳斐心中,許多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為何演武場會如此鼓勵,甚至可以說是煽動修士與魔修之間的生死搏殺?
為何在演武場内,可以兌換到各種珍稀的天材地寶、神功秘法,卻唯獨見不到能夠直接提升境界的位格靈材?
原來一切的根源,都在這裡!
演武場的存在,或許本身就是這場針對無量劫,波及整個原初大陸的巨大消耗計劃中的一環,亦或是篩選場?
這個想法,讓陳斐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骨一路蔓延到頭頂!
鄭洪濤看着玄羽界衆人臉上那難以掩飾的憤懑與不甘,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的臉上,露出了理解與同病相憐般的神色。
“諸位道友此刻心中所想,在下完全能夠體會。”
“當初我等初聞此事時,亦是如此意難平!”
鄭洪濤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苦澀:“覺得自身的奮鬥、厮殺,失去了意義,仿佛隻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甚至是棄子。”
“但是……”
鄭洪濤的語氣陡然變得堅定起來:“現實便是如此,殘酷而冰冷!”
“無論我等接受與否,天海關的征調令一下,我們就必須出征,根本無力反抗!”
“而且重要的是……”
鄭洪濤的目光掃過衆人,沉聲道:“并非隻有天海關如此,也并非隻有我炎陽仙朝如此!整個原初大陸所有的修士勢力,所有的魔修聯盟幾乎皆是如此!”
“這是一場席卷所有生靈的巨大漩渦,無人能夠置身事外!”
“我等能夠做的,唯有在這漩渦之中拼命地活下去,不顧一切地提升自身的實力與境界!”
“隻有變得更強,強到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掌控自身的命運!強到或許有朝一日,能夠跳出這棋盤,才有可能真正地擺脫這作為耗材的宿命!”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般,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這時,玄羽界一位主宰境強者,忍不住抱着一絲希望問道:
“既然問題的根源,在于強行凝聚位格,那為何各方勢力不坐下來,定下協議,共同禁止此事?如此豈不就能從根源上避免無量劫了嗎?”
這個問題,也是許多人心中的疑問,既然知道是毒瘤,為何不聯手切除?
鄭洪濤聞言,臉上的苦笑更濃了,甚至帶着一絲嘲諷:“協議?”
“據說在極其久遠的時代,各方勢力确實定下過這樣的協議。”
“但是……”
鄭洪濤搖了搖頭:“誰遵守了?誰又沒有遵守?根本無人知曉,也無法監督!”
“在絕對的利益與生存壓力面前,所謂的協議脆弱得如同一張廢紙!”
“更何況……”
鄭洪濤的眼神變得深邃:“即便所有修士勢力都遵守協議,不再強行凝聚位格,但那些魔修呢?他們同樣有其他秘法,可以繞過限制,強行突破境界!”
“屆時魔漲道消,我修士一方的結局隻會更慘!”
“因此……”
鄭洪濤最終歎息道:“在經曆過慘痛的教訓後,各方勢力終于明白,依靠協議來解決問題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最終大家隻能回歸到最原始,也最有效的那個辦法上,那就是厮殺!”
協議無效,厮殺成了唯一的出路。這個結論,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絕望,但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陳斐擡起頭,目光直視鄭洪濤,問出了那個萦繞在所有人心頭的終極問題:“鄭道友,若是這無量劫真的降臨,它會是什麼樣子的?”
聽到這個問題,鄭洪濤的臉色,瞬間變得複雜。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無量劫是真正的天地大劫,到那時,天地間所有沒有靈性的存在,山石、草木、泥土、流水甚至是我們腳下的大地,都會發生恐怖的異化!”
“它們将不再是死物,而是會化作充滿殺戮欲望的恐怖詭物,它們的目标隻有一個,屠殺!屠殺一切擁有靈性、汲取了天地力量的生靈,尤其是我輩修士與那些魔修!”
“而更可怕的是……”
鄭洪濤的聲音愈發低沉:“那些原本是修煉的天材地寶,在無量劫中異化之後,其威力會暴漲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它們同樣會将我們視作必殺的目标!”
“直至……”
鄭洪濤的話語,如同最後的審判:“直至我等修士與魔修的數量,被屠殺到一個極低的程度,低到天地認為力量的循環重新恢複了正常,這場大劫才會逐漸平息!”
“若是修士與魔修的數量始終不減少呢?”
史睿峰聲音幹澀地問道:“山石草木會一直異化下去嗎?”
“是!”
鄭洪濤毫不猶豫地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慘然:
“一直異化!不斷變強!除非有無上大能,能夠将整個原初大陸都打散成最本源的地、水、火、風,讓一切重歸混沌,否則無量劫便不會停止!”
“那我等,若是躲入其他位面之中,可能避開此劫?”常惜文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避不開的。”
鄭洪濤搖頭,打破了他最後的幻想:“無量劫乃是波及整個原初大陸及其附屬位面的天地大劫,其力量可以滲透界壁!”
“若是躲入位面就能避開,那它還配稱為天地大劫嗎?”
玄羽界修士互相對視着,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隊伍,依舊在沉默中前行,前方那片血色的邊境線,在他們眼中似乎也變得更加猙獰與莫測起來!
仿佛看穿了衆人心中所想,鄭洪濤深吸一口氣,臉上那種沉重與苦澀迅速斂去,重新換上了那種帶着一絲豁達與堅韌的神情。
他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傳音道:
“諸位道友,無量劫之事,固然駭人聽聞,但那終究是遙不可及的天地大劫!或許萬年,或許十萬年,甚至更久才會真正降臨!”
“對于我等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考慮如何在眼前這場巡防中活下來!”
“是如何在這天海關,在這血與火的磨砺中不斷提升自身!”
“是如何早日突破到那十六階太蒼境!”
“唯有踏入太蒼境,我等才能真正在這天海關擁有一絲話語權!才能稍微掌控一點自身的命運,才能有資格去思考更遙遠的未來!”
史睿峰率先回過神來,沉聲應和道:“鄭道友所言極是!”
“無量劫雖可怕,邊線厮殺雖殘酷,但這些,目前都非我等能夠左右!”
“我等唯一能做的,也必須去做的,便是傾盡全力活下來,然後不顧一切地修煉,變強!”
心态調整過來後,更實際的問題,便擺在了面前。
天玄尊者看向鄭洪濤,語氣鄭重地請教道:
“鄭道友,感激指點迷津。眼下最緊要的,便是這巡防任務。不知像今日這般巡防,通常會遭遇何等危險?我等初來乍到,對此地戰事一無所知,還望道友不吝賜教!”
鄭洪濤聞言,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他目光掃過玄羽界衆人,聲音低沉而清晰地說道:“天玄道友問到了關鍵!”
“首先,諸位必須明白一點!我等與魔修之間的厮殺,其背後或許有無量劫這等宏大的緣由,但當雙方真正面對面、刀劍相向之時,所有的理由都将失去意義!”
鄭洪濤的語氣加重,帶着一股血腥氣:“那些魔修,隻要抓住機會,他們腦子裡想得有且隻有一件事,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斬殺我等,然後吞噬我等修士的本源,以滋養自身魔功!”
“在他們眼中,我們就是最好的修煉資糧!”
“同樣的,在我們眼中,他們也是換取功勳、磨煉自身的獵物!”
“所以……”
鄭洪濤的目光銳利如刀,一字一頓道:“戰場之上,絕對沒有所謂的逢場作戲,更不存在什麼默契或手下留情,每一次交手都是全力以赴!”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血腥而直接!
“至于巡防任務的危險……”
鄭洪濤繼續解釋道:“可大可小,大部分時候,雙方都是以軍團形式對峙、碰撞。小規模的遭遇戰、偷襲戰也時有發生。這也正是在下今日主動前來與諸位交談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鄭洪濤的目光變得誠懇:“戰場之上,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即便是十五階極限,陷入重圍,也有殒落之危。”
“但若是能夠團結一緻,互相照應,結成戰陣生存的幾率将會大大提升!”
“所以……”
鄭洪濤朝着天玄尊者等人拱了拱手:“若是戰場形勢允許,鄭某希望我青岩界與諸位玄羽界的道友能夠相互扶持,并肩而戰!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生機!”
這是結盟邀請,也是在這殘酷戰場上最現實、最有效的生存策略之一!
天玄尊者與史睿峰等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他們迅速達成共識。天玄尊者鄭重回禮道:“鄭道友高義,我等求之不得!戰場之上,自當互為犄角,同進同退!”
“好!”鄭洪濤臉上露出一絲真切的笑容,結盟達成,彼此心中都多了一分底氣。
随即,鄭洪濤又補充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建議,語氣異常鄭重:“還有一點,關乎諸位日後修煉。在這天海關攻擊性的功法固然重要,但防禦才是保命第一要務!”
“諸位之後修煉,若有機會,防禦性的功法、神通,乃至護身寶物能多修煉就多修煉,能多準備就多準備!”
“隻有先活下來,才有資格去談未來的太蒼境,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人群中,陳斐靜靜地聽着鄭洪濤與天玄尊者等人的交談,他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心中卻在飛速地權衡與分析着。
鄭洪濤所說的這些,關于厮殺的殘酷性、關于團隊合作的重要性、關于防禦保命的優先性,确實都是經驗之談。
雖然算不上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但對于初來乍到,對此地戰争模式一無所知的玄羽界衆人而言,這些信息,無疑是雪中送炭!
“這鄭洪濤主動結交,分享這些寶貴的經驗,看似是在釋放善意,尋求同盟……”
“但更深層次的恐怕也是看中了天玄尊者等幾位十五階極限強者的潛力,以及我玄羽界這數十位主宰境凝聚在一起的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陳斐心中暗道。
在這危機四伏的天海關,多一個可靠的盟友,就多一條生路。
鄭洪濤此舉,是在結一份善緣。而對于玄羽界衆人來說,接受這份善意,同樣是目前處境下的最優解。
互利互惠,各取所需,這便是現實。
就在這時,前方領軍的太蒼境将領匡葉舟,突然停下了身形。
“止!”
一道簡短而有力的命令,通過某種秘法,瞬間傳遍整個修士軍團!
軍團立刻做出了反應,最前方的數百名太蒼境強者,率先停下身形,緊接着,後方那如同洪流般的十幾萬十四階、十五階修士,也井然有序地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一股磅礴無比、混合了無數修士氣息的浩大氣勢,如同實質般轟然擴散開來,席卷向四面八方,将周圍空中的雲氣都瞬間沖散。
下方的血色大地,仿佛也為之一震!
“到了!”
鄭洪濤的聲音,适時地在玄羽界衆人耳邊響起,帶着一絲凝重:“這裡就是我們今日巡防的目的地,黑風峽!”
陳斐以及所有玄羽界修士,立刻擡頭,凝神向前方望去!
隻見前方不遠處,大地之上,赫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無比的裂谷!
那裂谷,不知有多長,左右望去,竟然一眼看不到盡頭,仿佛是被某位上古巨神,用開天巨斧狠狠劈砍出來的一道恐怖傷疤。
裂谷之中,彌漫着濃郁得化不開的漆黑魔氣,這些魔氣,并非靜止,而是如同活物般不斷地翻滾、湧動,形成了一道道扭曲的、如同黑色巨龍般的罡風。
罡風在峽谷中呼嘯穿梭,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凄厲尖嘯之聲!
這便是“黑風”之名的由來!
一股濃郁到極緻的血腥氣、煞氣,以及一種仿佛沉澱了無數歲月的死亡氣息,從那深不見底的峽谷之中撲面而來。
這裡,絕對是一處屍山血海堆積而成的絕世兇地!
就在天海關修士軍團剛剛穩住陣型,所有人都在凝神打量着前方那片兇險之地時。
“嘻嘻嘻……”
一道極其詭異的、非男非女,仿佛是無數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的嬉笑聲,毫無征兆地從那黑風峽的深處飄蕩而出。
這笑聲,初聽時似乎很遙遠,但下一刹那卻仿佛直接響徹在了每一位修士的神魂深處。
“匡葉舟……”
“今日倒是來得挺早嘛……”
“怎麼?是想念本座了?”
“還是急着想要早日投胎呀?嘻嘻嘻嘻……”
這聲音,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邪異、魅惑與惡毒!
幾乎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天海關這邊,許多修為稍弱的修士,臉色驟然一變!
他們隻感覺一股無名的、狂暴的邪火,仿佛被這聲音點燃了一般,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竄了起來。
這股邪火,灼燒着他們的五髒六腑,炙烤着他們的經脈,甚至直沖識海,仿佛要将他們的理智、他們的神魂都一并焚燒殆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