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腳步硬生生的停滯在原地。

　　坐在駕駛位置的馬川瞥她一眼，在心裡嘆口氣，油門一踩就往醫院快速駛去，後座，陸湛臉色慘白，一直拉著方瑾的手道歉、解釋，說林慧說她那個殘缺的孩子，說當初欠林慧的承諾。

　　方瑾全程閉著眼，淚水從眼角淌落，馬川從後視鏡裡瞥了眼行事瘋魔的兄弟，忍不住提醒：「湛啊，不是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提你前任的破事了……」

　　陸湛：「……」

　　他知道這件事自己做錯了，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剛進醫院，躺在病床上的方瑾就推開了他的手，說了今晚以來的第一句平靜話語：「我不要你陪。」

　　陸湛喉嚨裡像是被紮了一根刺，他推好友一把，嗓音艱澀道：「給家屬院去個電話，讓代姐速來。」

　　馬川似懂非懂的離開了。

　　方瑾很快就被推進了待產室，陸湛被迫等候在外面，隻偶爾聽見自家媳婦傳來的痛苦嗚咽聲。

　　代春霞來得比想象中要快，她拎著大包小包，陸湛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對她說：「阿瑾在裡面，你趕緊去陪著她。」

　　「哦……」

　　兩口子平日裡秤不離砣的，今日臨到生產時卻開始避嫌，代春霞覺得怪怪的，但現實容不得她多想，東西交給陸湛後，她匆匆進了待產室陪伴方瑾。

　　從剛剛就強裝鎮定的方瑾在瞧見代姐進來的那一刻徹底綳不住了，她癟著嘴，小聲道：

　　「代姐，好痛，我好痛……」

　　代姐溫聲安慰：「阿瑾乖阿瑾放鬆，咱們女人生孩子都有這一遭的，我全程陪著你，不要害怕。」

　　「醫生，情況如何？」

　　旁邊幫忙的醫生搖了搖頭，表示情況不太好，代姐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把自己拿進來的保溫盅掀開，對方瑾道：

　　「給你準備的夜宵，現在正好派上用場，你多多吃些，生孩子的時候才能有力氣。」

　　方瑾乖乖的把東西咽下，一邊吃一邊流眼淚，半響，她哽咽道：

　　「我想紅英嫂子了，我想菱菱，以前有個大師說我這輩子六親緣淺，無枝可依、無人可靠，我努力抓住自己能抓住的所有，但有些人不是我想要就能留住的。

　　我想見菱菱，我想見她——」

　　人在生產的時候格外脆弱，代春霞不傻，距離方瑾的預產期還有幾天，她提前生產，再加上這明顯不對勁的狀態，肯定是遭遇了某些事情。

　　說來這孩子是個可憐的，一沒娘家，二沒婆家，哪怕在生死關頭，能信任的都是自家小姑子，一想到這裡，代姐擦了把眼淚道：

　　「你乖乖生產！我現在就去給菱菱打電話——」

　　……

　　是夜。

　　陸菱正窩在周煬的臂彎裡睡覺，冷不丁的被一陣刺耳鈴聲吵醒，周煬長臂撈過電話，聽清楚後神色微變，連忙遞給媳婦。

　　聽到代姐嗓音裡的哭腔，陸菱的睡意消散得無影無蹤。

　　方瑾生產這件事，陸政委和陸老太都不太可能到場，她成了對方的唯一救命稻草，一邊套衣服一邊疑惑：

　　「我記得嫂子預產期是在下周，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提前了，剛剛代姐那嗓音是哭了嗎？她不是個膽子小的人，為什麼會哭……」

　　周煬速度極快的替她收拾通訊設備、錢票和介紹信。

　　就差把自己打包去了。

　　陸菱婉拒他的陪同，最終別無他法，周煬把隔壁睡得正香的弟弟周秀拽了起來，讓他陪同陸菱去B市，周秀最近剛學了開車，路上要是有個好歹還能有所照應。

　　事關陸家，周秀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兩人帶好介紹信和其他東西，一頭鑽進吉普車，風馳電掣的就朝著B市狂奔。

　　夜晚匆匆，雨很大。

　　靠近B市醫院的時候簡直寸步難行，陸菱一邊開車一邊叮囑周秀：「我記得後座有雨傘，你待會兒撐著過來。」

　　周秀怔了一秒，問：「嫂子，那你……」

　　言罷，車成功停靠。

　　陸菱拉開車門，急急忙忙道：「我先上去！你拿好東西跟上啊。」

　　她顧不得撐傘，奔進了雨霧中。

　　剛上醫院的台階，耳邊就傳來一聲驚疑的呼喊：「菱菱？」

　　正在扒拉頭髮的陸菱一楞，擡眸就瞧見了抱著孩子站在醫院門口的林慧，瞧她被淋得慘，林慧主動上前替她擦去臉上的雨水，孩子被她綁在兇前，早就睡熟。

　　陸菱不習慣和人靠得那麼近，她往後退了一步，心中有了些猜想：「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知道我嫂子在這醫院生產的事？她早產是不是和你有關係？」

　　一連三個尖銳的問題讓林慧搖搖欲墜。

　　她唇上血色盡失：「我……我害怕……」

　　陸菱心底驀地升騰起一股怒氣：「在裡面拚命的是我嫂子，輪不到你害怕——」

　　她一把推開林慧，匆匆趕著待產室去。

　　「哥……」

　　等候在長廊裡的陸湛前所未有的狼狽，見到他的第一秒，陸菱就劈頭蓋臉的問：「你和林慧怎麼回事？」

　　陸湛面如死灰：「不要問，先進去看她！」

　　「……」

　　在陸湛的催促下，陸菱進了待產室，剛進來，就聽見方瑾的哭聲，再看看她那雙腫得不能看的眼睛，陸菱揪心道：

　　「嫂子，我來了！菱菱來了！你不要害怕，我已經給爸和奶奶那邊都去過電話了，他們都在往這邊趕，你是老陸家的大功臣，我們都知道。」

　　陸菱的關心讓方瑾崩潰，她死死攥住陸菱的手，哭道：「你哥，你哥和林慧舊情復燃了！」

　　「不可能！我哥不是那種人……」察覺到自己語氣過於生硬，陸菱連忙溫聲道：

　　「我的意思是，現在不要想這些，安心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她是你十月懷胎的寶寶，你要努力，我相信你，相信我哥，他不會做這些蠢事的。」

　　方瑾痛呼著，眸底漸漸蔓延上一層灰敗：

　　「是，他不會做任何壞事！但他的心裡重新有了林慧的位置，我後悔，很後悔拆散了他們……」

　　「嫂子——」陸菱一聲尖利的驚叫讓守在外面的陸湛下意識的想要衝進來，聽到外面的動靜，方瑾一時激動，用力間，終於拚命把遲遲沒有動靜的嬰兒順了出來。

　　隨著一聲啼哭，醫生激動宣布：

　　「生了！生了！是個女娃娃——」

　　陸菱激動的扭頭看方瑾：「沒事了！你給哥哥添了個小棉襖！」

　　「好！咳咳……」

　　方瑾流下眼淚的同時伴隨著劇烈咳嗽，

　　像是喘不過來氣似的，揪緊了床單。

　　待產室裡的醫生和護士面色驟變，第一時間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