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宋月華想帶上幾姐弟一起去吃喜酒，但是大寶要補考，小寶要下棋，都要忙沒空陪她。

　　小玉安慰道，「阿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正好，你也許久沒吃過村裡的酒席了。」宋月華道。

　　周家的這場親事能看出來是費了不少心思的，裡裡外外都擦洗得乾淨，貼上了紅紙。

　　周父周母笑臉盈盈地迎客，看得出來，他們對這門親事亦是極為滿意。

　　周正瞧著穩重了許多，少了一些書生意氣，多了幾份成熟幹練。

　　這場喜事算得上是過了旱災後，村裡的第一場喜事，而且又辦在正月間，村裡人自然都要過來湊個熱鬧。

　　周大富張羅喜事也不是第一次，安排起來行雲流水。

　　等到新人行禮後，村民終於能正兒八經吃一頓席面。

　　吃的席也比不得往日，現在糧價降了許多，但比起乾旱前，還是要貴上十多文。

　　蔬菜為主，也能瞧見一兩片肉，宋月華本就圖個喜慶，沒想能吃飽。

　　倒是同桌的村民，吃得不算痛快，但也能吃個半飽。

　　回去的路上，宋月華問小玉吃得怎麼樣。

　　小玉笑道，「早上煮的土豆還有剩，回去後熱一熱阿姐吃了吧。」

　　宋月華確實沒飽。

　　明天就要開學，當天晚上，謝瑜拿著書本唉聲嘆氣。

　　「你這是怎麼啦？」小玉問道。

　　謝瑜道，「半喜半憂。」

　　「你說說看。」小玉把綉棚收起來，坐到小瑜的旁邊聽她說話。

　　謝瑜先是附在小玉的耳邊說了句話。

　　「真的嗎？」小玉驚喜道，「阿姐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

　　說完喜事，小瑜又說起了煩心的事，「顧如意啊，我真的很擔心，當初自作主張收了人，現在橫豎教不好，三字經都還識不全……」

　　小瑜擡起頭看向小玉問道，「你說，我是不是耽誤人家孩子了。」

　　「這個不好說，」小玉認真想了想道，「我念書也不算好，倒是在針線方面遊刃有餘，要不，你把顧如意送到武學班看看。」

　　聞言，小瑜也有了主意，「可惜段夫子不在，明日我讓裴風瞧一瞧，看看這孩子這方面的本事，嗯……」

　　小瑜說到這裡，又看了小玉一眼，抱著她的胳膊，親昵道，「要是不成，你幫我看看他針線方面成不成。」

　　「你可真能想！」小玉笑道，「我看他挺好吃的，說不定適合當個廚子。」

　　「這個也可以試試。」

　　小玉想到什麼，收起笑意道，「隻怕顧如意的阿奶不會同意。」

　　顧青好歹是個童生，要是讓顧如意當個武夫或廚子，以黃鳳娟的性子，隻怕不會願意。

　　謝瑜也是想到了這一點，隻嘆道，「先看看吧，人也不能在一條路上走死了。」

　　正月十六，學堂開學。

　　宋月華一大早就過來了，為的就是看看來看看今年的升班表。

　　還沒進門，就看到路遠處噠噠噠地來了一輛馬車，車上下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花寶兒？」

　　宋月華喊了一聲，花寶兒笑嘻嘻地轉過身，「宋姐姐，你還在啊！」

　　宋月華，「……」

　　「胡說什麼呢！」花掌櫃從馬車裡面出來，敲了她腦袋一下，斥責道。

　　花寶兒捂著腦袋撒嬌道，「阿爹，敲腦袋會變笨的！」

　　「我看你這腦子也白長了，還會不會好好說話了。」花掌櫃罵道。

　　花寶兒撅著嘴，同宋月華道歉，「宋姐姐，對不住，我又來了。」

　　「去找謝夫子吧。」宋月華道。

　　耽擱了三年，升學表上沒有花寶兒的名字，估計還是在丙班。

　　花掌櫃同宋月華說話，後面的花細雨拎著籃子過來，花掌櫃接過籃子道。

　　「宋姑娘，當年我與寶兒走得匆忙，未曾答謝，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籃子裡裝著不少好東西。

　　宋月華笑著擺了擺手道，「花掌櫃客氣了，寶兒機敏可愛，夫子同窗喜愛還來不及，您又何必費這個心思。」

　　說著，宋月華把人請了進去，順便打聽道，「聽說關家被抄了，事情鬧得挺嚴重的，我還擔心寶兒來著。」

　　雖然聽著有些假，但還是叫人舒坦。

　　花掌櫃也不避著，反而直言道，「我啊，算是因禍得福，乾旱年間，關家準備賣掉福滿樓，我便順勢接手了，沒想到啊……」

　　這確實，誰也沒有想到。

　　宋月華想著又道，「寶兒生在您膝下，也是她的福氣，可她同窗的師哥運氣就不大好了，好不容易熬過乾旱，家中卻出了事，如今隻能縣裡的市集做賣肉的行當，可惜啊，明明有青雲之資，卻隻能泯於眾人。」

　　福滿櫃現在易了主，要是照顧照顧朱家的生意，以後的豬肉就不愁銷頭了。

　　花掌櫃嘆聲應道，「這年間，確實哪家都不容易。」

　　三年不見，花掌櫃說話還是滴水不漏，他還得帶著花寶兒跟花細雨去夫子那處。

　　宋月華也要去看升班表，兩人就不一道了。

　　今年的升班表上少了不少人。

　　張蛋蛋，朱家兄弟，趙豆豆，張如山，張若初，宋小草，還有何雷。

　　原本何雷能念書全靠何老爺子一言定下。

　　可惜去年乾旱，老爺子沒熬過去。

　　而且何雷也已經12歲了，何家人找了周二貴，帶著去拜了縣裡的泥匠做師傅。

　　不過這小子念了幾年書，能讀會寫，想來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差。

　　花寶兒先是跑到謝瑜那處恭敬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又問她白書現在在哪裡。

　　「白書應該在後院幫易夫子整理筆墨。」

　　謝瑜剛說完，花寶兒就轉身，意識到不對又轉了回來，禮貌道，「謝夫子，那我先告辭了。」

　　果然還是原來的花寶兒。

　　還沒等謝瑜感嘆完，花寶兒又趴在門邊伸出半邊身子道，「夫子，我不是要告辭，我是回來念書的……」

　　「知道了，」謝瑜無奈笑道，「你先去跟同窗敘敘舊吧，晚些再來也不礙事。」

　　「多謝夫子。」

　　花寶兒看到四周沒人，高興地跑了兩步，聽到旁人說話的聲音又趕緊恢復成快步走動的模樣。

　　直到在後院見到白書，才沒抑制住，高興地小跑了過來，「白書哥！」

　　「花寶兒！」

　　白書笑道，「三年不見，你個頭高了不少。」

　　「是嗎？」花寶兒在兩人間比了比劃了劃，才笑著道，「我又回來念書了，不知道這次會分到哪個班，你現在還在乙班嗎？」

　　「我早就在甲班了，」白書無奈道。

　　花寶兒有些洩氣，「那我會不會還是丙班呀，白書，你再幫我補課好不好嘛。」

　　「這幾年間，我寫了丙班跟乙班的課件，我晚些拿來送給你。」白書道。

　　花寶兒想了想，問道，「假如我不回來那你寫的這個怎麼辦？」

　　「你不回來，可以給別人用的。」白書道。

　　花寶兒哼了一聲才道，「隻有課件也不好，我要你親自給我講。」

　　「我會付錢的……」說這話時，花寶兒有些小聲。

　　白書笑了笑道，「好的。」

　　「小姐！」

　　花細雨找了一圈，終於在後院找到了人，見到白書也客客氣氣打招呼道，「白師哥。」

　　「我們還是住在原來的那間屋嗎？」花寶兒問道。

　　花細雨點了點頭。

　　又跟白書說了一會話，花細雨才問道，「白師哥，張蛋蛋不念書了嗎？」

　　「他在縣裡開了鋪子，自然顧不上念書，」白書道。

　　花細雨點了點頭，花寶兒笑道，「那個張蛋蛋不做生意才可惜，要不是年紀太小，我肯定要讓阿爹找他做活。」

　　「小姐說得對。」花細雨在旁邊應和道。

　　白書又道，「趙豆豆也去了青州隨一大夫學醫。」

　　「他竟這般勤奮。」花寶兒滿是不可思議道。

　　聽了這話，花細雨看了一眼花寶兒，見她無動於衷才輕輕鬆了口氣。

　　要是小姐鬧著要去青州，不止老爺吃不消，她也是吃不消的。

　　丁班也就算了，花寶兒現在是在丙班，同班的大多都是三年前的學生。

　　看到儘是些老熟人，她不僅嘆了一聲道，「三年了，他們可半分長進都沒有。」

　　「花寶兒……」

　　白書很是無奈，三年過去，花寶兒還是那個花寶兒。

　　升班表這裡很快圍了不少人，宋月華個子高，稍微進去一些就能看到。

　　今年從乙班升到甲班的有三人，分別是藍彧，宗白，宋雲裳。

　　宋雲裳！

　　宋月華又湊近看了看，還真讓小寶升到了甲班，這隻怕比張如山還要厲害。

　　從丙班升到乙班的也是三人，分別是，周起，陳林，劉石頭。

　　這三個從入學到現在，也該升一升了。

　　今年從丁班升到丙班的總共兩個人，一個是劉小綿，一個是宋輕舟。

　　原本小寶就夠叫宋月華吃驚的，大寶也給了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去年大寶也是下了決心，又是練功，又是念書，好端端的一個小胖子，那幾個月眼睜睜地消瘦了許多，現在看來還是極有成效的。

　　雖然這次升了班，宋月華心中也有數，大寶不是什麼念書的料子。

　　不說小寶跟張如山這些，大寶怕是連陳林也比不得，雖然今年陳林升到了乙班。

　　不說盼他平步青雲，但願他能識字明理，開智開悟就足夠了。

　　「大姐，我升到到丙班啦！」

　　大寶擡起頭看著她，宋月華這才發現大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的旁邊。

　　「大寶真厲害，」宋月華蹲下笑眯眯道，「晚上給你做個獅子頭當獎勵好不好？」

　　大寶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道，「丙班而已，等我升到甲班再高興吧。」

　　宋月華，「……」

　　這小子竟還想升到甲班！就連宋月華也隻敢叫他升到乙班而已，該說他志向大，還是腦袋大……

　　「大寶，」宋月華帶著到旁邊的石階處坐下，小心翼翼問道，「你還想升到甲班？」

　　大寶點了點頭，理所當然道，「我聽段夫子說過，厲害的將軍都是文武雙修的，我本就有不低於段夫子的武學本領，那要補足的就是學識方面，不然往後，如何號令千軍萬馬，大姐，你說對不對。」

　　「啊……」宋月華愣了一下，馬上應道，「你說得對……」

　　既然牛皮都吹出去了，宋月華乾脆再補上兩句。

　　「大寶，我再教你一句話，切記莫忘。」

　　「什麼話。」

　　「事以密成，言以洩敗，」宋月華道，「事情要成了再去同別人說，不要還沒動手就四處瞎嚷嚷。」

　　大寶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道，「大姐放心，我心裡有數。」

　　兩人正說著話的時候，宋月華突然聽到有人喚她。

　　朝著門口看去，竟然是候五帶著候丫丫來了學堂。

　　「怎麼來這麼早？」宋月華站起身道。

　　今天隻開學不上課，就是晚些也不礙事，沒想到候五竟這麼早就來了。

　　候丫丫見到宋月華明顯很高興，但又有些羞澀，一隻手被阿爹拉著，另一隻手捏著小拳置於兇前，想打招呼又不好意思開口。

　　宋月華拍了拍大寶的腦袋道，「大寶，帶丫丫去見易夫子。」

　　「好的。」

　　大寶跑過去，朝著候丫丫伸出手，小孩之間還是比較容易相處的。

　　經過宋月華旁邊時，候丫丫停下腳步，擡起頭聲音有些發顫，「宋姐姐……」

　　宋月華蹲下身，溫聲道，「丫丫，這個是我的弟弟，名叫宋輕舟，平日裡我都叫他大寶，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他，我家就在隔壁，有問題也能來找我，你以後就在這裡念書了。」

　　候丫丫使勁地點著頭。

　　等兩小隻走後，候五才問道，「我不用跟著去嗎？」

　　「候五叔也要入學嗎？」宋月華打趣道。

　　候五嘿嘿一笑，又道，「我不是今天才來的，昨天晚些時候就到了這裡，住在了季家。」

　　「季明的家裡？」

　　宋月華沒想到，季明那生意，這麼快就開張了。

　　「正是，」候五繼續道，「昨晚跟蛋……張掌櫃一同來的，正好也解決了丫頭吃住的問題。」

　　那就說得通。

　　候丫丫那裡肯定沒有問題，宋月華帶著候五看了一些書本筆墨。

　　都是做生意的，價格一對比就知道，學堂這裡確實沒賺什麼錢。

　　筆墨價格低，書本也不貴，女子還免收束修，除去吃食價格高一些，候五都有些想不通，這學堂要怎麼賺錢了。

　　正要向宋月華問出心中疑問之際，外頭傳來了爭吵。

　　「候五叔，你在此等丫丫出來，我去看看。」

　　宋月華撂下話就跑了，候五隻得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