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黑眸沉沉地望進她眼底，她居然從裴度眼睛裡，看到了一絲哀求的意味。

　　宋景棠愣在當場，一時間無所適從。

　　「裴度……」

　　她喉頭髮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點什麼。

　　裴度低聲道：「我從來都沒有討厭過你，要是讓你有這種感覺，我重新向你道歉。」

　　他隻是一度不知道該怎麼去靠近那個應該生活在城堡裡的公主。

　　在她面前，他好像又變成了那個拖著垃圾袋，流浪在城堡門口的小乞丐。

　　因為太自卑，才變得敏感怪異。

　　「……」

　　宋景棠一時怔住，裴度眼底的情緒太深太重，他的存在感又如此濃烈，四周的空氣好像都浸透了他的氣息，宋景棠有種要窒息的錯覺。

　　她更沒想到，有一天，記憶中那樣孤僻高冷的少年，會站在她面前，低下頭，以近乎卑微的姿態說：『可憐我吧……』

　　「裴度，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宋景棠聲音微微發顫，「別告訴我，你僅僅是因為大學的時候喜歡我！那點情愫，怎麼能支撐你這麼多年？讓你看著我嫁人生子，還在我婚後替我打理我母親的墳，照顧我爺爺，甚至將整個宋家老宅，都原模原樣的復刻過去……」

　　數著裴度為她做的這樁樁件件，宋景棠都覺得心驚。

　　而她自己，七年的時光，她幾乎將裴度這個人徹底拋在腦後……這樣不對等的感情，越深，越讓她想逃有還不清的負罪感。

　　「裴度…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為什麼？」

　　裴度安靜凝視著她：「沒有為什麼。」

　　宋景棠從沒有對他心動，這點，他一直都知道。

　　「不用覺得抱歉，糖糖，不喜歡一個人，本來就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裴度嗓音溫淡，好像在說一件再輕飄飄不過的小事。他說，「隻要你不討厭我就好。」

　　「……」

　　宋景棠猛地擡起頭，眼前是男人黑沉靜謐的眼眸，好像她的所有情緒，他都能穩穩接住。

　　裴度眼神軟下來，輕聲說：「糖糖，我沒那麼高尚，我也有私心的。」

　　未經允許，他也曾私自將她當成信仰，抓著她賴以為生……

　　「媽媽，我想喝蘋果汁…」辰辰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的，脆生生的童音沖淡了廚房的氣息。

　　宋景棠別開臉，迅速整理好情緒。

　　「好，媽媽給你拿。」

　　她走向對面的冰箱，裴度也配合地退開，讓她過去，目光接著一掠，就跟站在廚房門口的辰辰對上了。

　　一大一小，大眼瞪大眼。

　　辰辰人小，氣勢倒是不弱。

　　「裴叔叔，你剛剛在欺負媽媽嗎？你要是欺負我媽媽，我會把你趕出去！」

　　不等裴度開口，宋景棠剛從冰箱裡取出蘋果汁，聽見這一句話，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沒有這回事，辰辰。」

　　「我哪敢欺負你媽媽，她欺負我比較多。」裴度接過話，餘光掠一眼宋景棠，意味深長地道，「她扇我巴掌的時候，你是沒見過。打得又狠又響。」

　　宋景棠：「……」

　　她就知道裴度這廝絕對記仇。

　　辰辰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好奇心都起來了：「媽媽，你還打過裴叔叔呀？什麼時候的事？」

　　媽媽那麼瘦，這個裴叔叔個子又高，看著也不好惹，他五歲的腦袋瓜實在想象不到溫溫柔柔的媽媽，動手打裴度的畫面。

　　裴度應該不記得他醉酒親她挨的那一巴掌，他指的應該是他說霍雲深壞話那次……

　　現在對宋景棠來說，當年對霍雲深的戀愛腦簡直就是黑歷史。

　　她不想回顧。

　　「辰辰，回房間寫作業，待會吃飯媽媽再叫你好嗎？」

　　「奧…」辰辰明顯還在好奇，有點不情願地回頭瞅一眼裴度。

　　裴度道：「去吧，有機會我跟你展開說說，你媽媽過去的輝煌歷史。」

　　「好~」辰辰滿眼都是期待。

　　宋景棠有些無語，等辰辰離開後，才警告裴度：「不準跟辰辰亂說。」

　　裴度勾唇笑，故意逗她，「你指哪部分？你扇我兩巴掌的事？」

　　宋景棠微微一怔，反應過來，瞳孔地震，「你記得？」

　　那一晚操場上，裴度…沒喝醉？！

　　裴度看著宋景棠大窘的模樣，低頭笑了一下，倒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出去吧，油煙重。」

　　宋景棠終究不好意思讓裴度一個客人下廚：「我幫你打下手吧。」

　　裴度：「替我系一下圍裙。」

　　宋景棠拿來圍裙，裴度在切菜，沒有接的意思，宋景棠兩隻手拿著圍裙的帶子從他身前穿過，在他後腰上綁好。

　　「把飯煮上就好。」裴度給她交代了最後一個任務。

　　宋景棠煮好飯，看實在沒有能幫忙的，正好這時候她放在外面的手機響了，宋景棠往外走，拿起手機，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裴度高大的身影褪去鋒利底色，囿於廚房，滿身煙火氣竟也如此適配。

　　她斂了斂神，打來電話的是蕭錚然。

　　宋景棠一邊接起，一邊往陽台走去。

　　「蕭律師。」

　　「宋小姐，林書翰的賬目我已經按照你提供的方向去查過了，的確有很大問題。經濟犯罪加上教唆殺人，數罪併罰，根據目前掌握的證據，我有把握讓他十年起步。」

　　蕭錚然冷靜地表示，「我剛剛又去跟林書翰談了一下，他這次終於鬆口了，說願意接受你開的條件，跟你面談。爭取你作為受害者家屬的諒解，好獲得減刑的機會。」

　　宋景棠看著天邊夜色和遠處霓虹，淡淡道：「好，蕭律師麻煩你安排一下探視時間。」

　　「好的，我到時候會陪你一塊去。」

　　「好，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