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二樓人更多，少部分人圍在出事的包廂外，其它人都在自己原來的房間，打開門窗伸長脖子往這邊觀望。

　　老鴇站在出事包廂門口，肥胖的身體擋住半邊門，很明顯就是不讓裡面的人跑了。

　　崔沖在前，顏如玉在後，走上二樓。

　　顏如玉目光微垂，一步一步，邊往高處走，邊看著樓下眾人的神情。

　　大多數是看熱鬧的樣子，一時沒看出什麼特別之處。

　　還未到二樓，老鴇的聲音就飄過來。

　　「喲，崔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崔沖聲音冷淡：「你這出了人命案子，我不該來看看嗎？」

　　「該，該，我呀，天天盼著您來呢。」

　　老鴇子走上來，臉又一垮：「崔爺，您可得為我作主，我死了個花魁呀，才選出來不久，這下真是虧大發了。」

　　「您知道，培養一個花魁多麼不容易……」

　　崔沖擡手打斷：「我不知道。我問你，為什麼不先報官？」

　　老鴇子尷尬笑：「這……我這人膽小，一慌神就什麼都忘了，死了人，我都快被嚇死了，我可哪見這陣勢啊。」

　　「再說，您神通廣大，這不是沒報官也知道了嗎？」

　　崔沖冷笑一聲：「怎麼，倒是我多事了？」

　　顏如玉趁著他們說話的空檔，往包廂那邊走，還沒進去就看到一具女屍倒在地上，身上衣服輕薄，但很整齊。

　　一眼看過去也沒有看出有明顯外傷。

　　收回目光，再看其它處，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坐在不遠處，穿白色錦袍，兩鬢斑白，頭髮倒梳得整齊，扣在白玉冠裡。

　　瞧著人模狗樣。

　　另一側，是霍長旭。

　　搬家以後，宅子大了院子更多，顏如玉和霍長旭除了在大夫人那裡遇見過幾次，平時很少見。

　　他今日穿著天藍色錦袍，清朗俊秀，顏如玉一直覺得，從相貌上來說，霍長鶴更像大夫人。

　　隻是平日裡意氣風發的霍長旭，此時緊握著拳頭，渾身都充斥著警惕。

　　察覺顏如玉的目光，他立即看過來。

　　兩人還沒來得及眼神交流，老鴇也發現顏如玉，快步過來阻擋。

　　「你是幹什麼的？怎麼亂走？」

　　顏如玉收回目光，緩聲問：「怎麼？有了官差在此，你說話聲音也大了，竟敢質問起客人來了？」

　　平時老鴇這種人可是勢利得很，看人下菜碟，沒人比他們更會。

　　老鴇見她氣勢不減，絲毫不慌，心頭也有點犯嘀咕，仔細打量她，又覺得確實眼生。

　　顏如玉一開口，她沒有刻意把聲音改變太多，隻是壓得低沉幾分，霍長旭立時聽出來。

　　眼睛一亮，緊緊盯住，看到顏如玉微微頷首，霍長旭鼻子一酸。

　　顏如玉邁步往屋裡走，老鴇子趕緊跟上：「哎，我說，這位客官……」

　　顏如玉沒理會她，崔沖也跟進來。

　　「關門。」顏如玉低聲喝道。

　　崔沖順從把門關上。

　　老鴇子一怔：「你，你是什麼人，關門幹什麼？這可是案發現場，我的花魁還在這兒……」

　　「聒噪。」

　　話音落，崔沖拔出匕首，抵在老鴇脖子上：「是你自己堵嘴，還是我來？」

　　老鴇嚇得一激靈，勉強笑笑：「崔爺，您這是……」

　　崔沖最煩她套近乎，尤其還當著顏如玉的面，弄得他好像經常來這裡似的。

　　蒼天可鑒，他除了例行安全檢查來過兩回，之前這裡有過一次打架鬥毆來過一次，別的時候可沒光顧過。

　　因此他對老鴇是一點不手軟，刀往下壓刃往裡走，頓時在老鴇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

　　老鴇可嚇壞了，哆嗦著手把自己帕子塞嘴裡。

　　顏如玉沒理會他們倆，對霍長旭道：「別慌，慢慢說。」

　　霍長旭著實慌了一陣子。

　　一路流放，什麼都遭遇過，死人當然也見過，光是跟著來的霍氏一族，就減少一半多。

　　但他手上卻沒沾過人命。

　　他一直清楚，自己被大哥大嫂保護得非常好，他想回報，沒有武力值就好好做事業，努力賺錢，做學問。

　　因此他才想著結識名人大儒，在這位大儒提出要喝酒的時候，也沒有拒絕。

　　當來到青樓門前，說要喝花酒的時候，他抽身想走，大儒說如果一起來，就能把家傳的古籍借給他印書。

　　他這才同意。

　　可誰能想到，竟然會出這種事。

　　手上沾命，還是頭一回。

　　霍長旭心頭髮熱，委屈得不行，又覺得自己也算可惡，不想為自己辯解。

　　深吸一口氣，抽抽鼻子說：「我想結識陸先生，想看看古籍，就隨他一起來，本想喝過酒就走，這女子來了，非要……粘著我，我就推了她一下。」

　　「推了一下？」顏如玉眸色微眯，「怎麼推的？」

　　霍長旭比劃一下：「就是這麼一推。」

　　「她往後退幾步，本來沒倒，但被絆了一下，就倒了，然後就沒起來。」

　　顏如玉聽霍長旭說完，俯身看那具屍首。

　　確實死了，沒有外傷，連皮膚都沒有破。

　　不過……顏如玉細看她的五官，嘴角鼻子都沒有血，耳朵裡，好像有一點。

　　拿棉簽輕輕一抹，被染紅。

　　果然有血。

　　霍長旭臉色微白。

　　這……

　　在一旁的陸大儒趕緊站起來：「這可不關我的事，我沒動手，也沒推。」

　　霍長旭轉頭看他，神情憤慨，但到底沒有反駁。

　　顏如玉收好棉簽：「有什麼想說的，隻管說。」

　　霍長旭抿唇說：「他是沒動手，但人是他叫進來的。」

　　陸大儒趕緊反駁：「哎，是我叫進來的沒錯，但我沒碰她，打死她的人是你，可別賴我頭上。」

　　顏如玉掃大儒一眼，銳利光芒有若實質，陸大儒呼吸一窒，不敢再言語。

　　「現在世道真是變了，什麼狗頭嘴臉的東西，會寫幾篇酸文，謅幾句破詩，就能當大儒了。」

　　陸大儒老臉漲紅：「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罵你呢，沒聽懂啊，」顏如玉毫不留情面，「這麼直白的話都聽不懂，讀得懂文章嗎？」

　　陸大儒氣得發抖：「你，真是……有辱斯文。」

　　「斯文？你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