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之把蘇雲溪提下車，沒等她站穩，就直接將她扛到了肩膀上。

　　然後狠狠的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蘇雲溪瞬間感覺天旋地轉，視角一下子拉高，能清楚看到隨後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的小李和蘇雲雷。

　　小李正撓著頭，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蘇雲雷則抱著胳膊，咬牙切齒的看著她。

　　「陸硯之！放我下來！」蘇雲溪拍著他的後背，又急又氣。

　　可他的肩膀寬又穩，她怎麼掙紮都沒用。

　　陸硯之臉色陰沉得，下頜線綳得緊緊的，眼神裡滿是壓抑的怒火，連一句話都懶得跟她多說。

　　副駕駛的林嵐看到這場景，急得趕緊推開車門，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陸團長！對不起！你別對小溪溪這樣，都是我的錯，跟她沒關係！」

　　她心裡直打鼓，陸團長生氣的樣子也太嚇人了，蘇雲溪那麼嬌小一個人，被他扛在肩上，看著可憐兮兮的。

　　都怪自己，要是沒被蛇咬，也不會讓小溪溪冒險學開車。

　　陸硯之冷冷瞥了她一眼，訓斥道：「林同志，你是軍人，受過專業訓練，軍校裡教的安全第一、規避風險你都忘了？

　　讓一個從來沒摸過車的人開夜路，還是盤山爛路，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萬一出點事，你負得起責任嗎？」

　　林嵐被訓得低下頭，聲音都弱了。

　　「對不起，陸團長，是因為我被毒蛇咬傷，腿動不了，蘇同志也是為了救我，才想著學開車的，真的不怪她。」

　　她說著，還掀起褲腿，露出纏滿布條、腫得老高的小腿。

　　陸硯之的目光落在她的腿上，臉色稍微緩和了點。

　　轉頭對蘇雲雷說：「大哥，你和小李送林同志去醫療隊，讓他們好好處理傷口，別耽誤了。」

　　「好嘞！」蘇雲雷應了一聲，趕緊上前扶著林嵐。

　　該！蘇雲溪這小妮子就是膽太大。

　　從水庫到縣城那路有多難走，他比誰都清楚。

　　她第一次學開車就敢上路。

　　從水庫到縣城那路，全是坑坑窪窪的土路，白天開都得小心翼翼。

　　幸好沒出事，不然他這當大哥的都得心疼死。

　　這倆丫頭，一個膽子大，一個心大，真是大大大大，更讓人頭大，簡直就是卧龍鳳雛。

　　林嵐被扶著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

　　陸硯之已經扛著蘇雲溪走到了另一輛車旁，一把拉開副駕駛車門，將她丟了進去。

　　她心裡滿是愧疚，都怪自己，讓小溪溪受委屈了，早知道就該等救援，不該讓她冒險。

　　「走吧林同志，別耽擱了，再晚醫療隊都該休息了。」

　　蘇雲雷推了推她，她才戀戀不捨地跟著走了。

　　車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陸硯之發動車子，一路沉默，連看都沒看蘇雲溪一眼。

　　蘇雲溪坐在副駕駛上，能清楚看到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都暴起來了，顯然還在氣頭上。

　　「你聽我解釋，當時情況真的很緊急。」

　　蘇雲溪小聲開口，試圖打破沉默。

　　陸硯之沒理她，腳下的油門卻踩得更重了，車子跑得更快。

　　「我知道開車很危險，但我有把握，你看我們這不都安全回來了嗎？」

　　蘇雲溪又說。

　　「夠了！」陸硯之突然怒斥一聲，這是他第一次對蘇雲溪發這麼大的火。

　　「蘇雲溪，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蘇雲溪被他吼得一愣，眼眶瞬間紅了。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為了救林嵐，怎麼就錯了？

　　「如果我不開車，林嵐的毒可能會擴散，到時候更危險，我總不能看著她出事吧？」

　　「蘇雲溪！你告訴我，什麼叫有把握？是賭你不會掉溝裡，還是賭你不會撞上山？你知不知道，那路上有多少被洪水衝出來的坑？隨便一個坑就能讓車翻了！」

　　陸硯之怒吼了一句，加快了車速，直到車子穩穩停在臨時營地門口。

　　縣城裡沒被地震摧毀的區域，已經被清理出來當作連隊休息點，原來的縣委辦公室被徵用成了指揮點。

　　蘇雲溪跟著他下了車，心裡又委屈又生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陸硯之走到宣傳欄下，轉過身看著她，語氣裡滿是失望。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你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你覺得自己很能，是不是？永遠覺得別人的命比自己的重要，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己？」

　　「我沒有！」蘇雲溪終於忍不住反駁，聲音帶著哭腔。

　　「陸硯之，你是軍人，你有守護祖國、保衛人民的責任，我是醫生，救死扶傷就是我的責任！我比誰都知道生命有多可貴，我不是不愛惜自己，我隻是不想看著能救的人在我面前出事！」

　　她擦掉眼淚，固執的說道：

　　「你說我把別人的命看得比自己重，可在我眼裡，每條命都一樣重要，我救林嵐，不是因為她的命比我的金貴，是因為我有能力救她！我不覺得這是盲目付出，這是我作為醫生該做的！」

　　「該做的？」陸硯之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你就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賭？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是出了意外，我該怎麼辦？」

　　「我知道危險，但我有把握！」蘇雲溪也來了脾氣。

　　「難道遇到危險，就隻能等著別人來救嗎？不能自己想辦法自救嗎？或者又有誰能及時在你掉入泥潭時，能夠伸出手拉你一把嗎。我讓自己脫離險境，也幫林嵐脫離險境，這有錯嗎？」

　　陸硯之看著她，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袖子拉了起來。

　　—她的手臂上滿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

　　都是剛才開車時，因為路面顛簸撞到車門和扶手弄出來的，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格外觸目驚心。

　　「這就是你說的有把握？這就是你自救的證明？」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眼神裡滿是心疼。

　　「你覺得這些小傷不算什麼，可我看著心疼！你總是這樣，把自己搞得一身傷，還覺得理所當然！」

　　蘇雲溪想把袖子扯回來，卻被他攥得緊緊的：「這些傷過幾天就好了，比起能活著回來，根本不算什麼！」

　　「不算什麼？」陸硯之的聲音哽咽了。

　　「蘇雲溪，你有沒有想過我？你冒險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會擔心？會害怕？你為別人考慮的時候，能不能也為我考慮考慮？我不是不讓你救人，我是不想你把自己搭進去！」

　　蘇雲溪愣住了，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心裡突然軟了下來。

　　她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可她還是忍不住說：「我沒有不為你考慮，隻是……救死扶傷和你的保家衛國一樣，都是我們的使命啊！你執行任務的時候，不也沖在最前線嗎？你不怕危險，我也不怕，我們是夫妻，不就該有共同的追求嗎？

　　你能為了你的使命沖在前線，我也能為了我的使命救死扶傷！

　　我並不是不考慮你，這本來就是兩個非常矛盾的命題，永遠沒有答案，沒有結果，無法衡量。」

　　陸硯之沉默了。

　　蘇雲溪的話像一把鎚子，敲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自己入伍時的宣誓：「忠誠於黨，忠誠於人民，不怕犧牲，英勇鬥爭……」

　　他一直踐行著誓言，可為什麼到了蘇雲溪這裡，他就變得這麼膽小？

　　因為他怕了，他怕失去她。

　　蘇雲溪說的對，這本來就是沒有答案的一場爭執，

　　「對不起……」他終於開口。

　　「我不是想跟你吵架，我隻是……太擔心你了。一想到你可能會出事，我就心疼得喘不過氣。」

　　蘇雲溪看著他落寞的樣子，心裡的氣也消了大半。

　　她知道，他們都沒錯，隻是立場不同。

　　他是丈夫，擔心妻子的安危。

　　她是醫生，放不下救人的責任。

　　兩人都沉默了，空氣裡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陸硯之才開口，語氣緩和了不少。

　　「房間我給你收拾好了，在原來的縣委辦公樓二樓，洗澡水已經放好了，你洗漱完就早點休息。我還有事，先去指揮點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格外蕭瑟落寞。

　　他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最終還是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