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紙條裡的線索
車子顛簸著駛回農五師大院。顧清如端坐著,身旁就是王振軍,她面色平靜,絲毫未顯露出兜裡那張紙條帶來的驚詫。
那個女勞改犯為何要冒著巨大的風險,將紙條塞給她?
若當時她聲張出去,那女人必將面臨嚴厲的懲處。
她心中飛快推演,無非兩種可能:
其一,她在農場遭遇了無法自救的危險,見徐根生頗有能量,便冒險一試,企圖向外求救;其二,她偷聽到了他們尋找黃志明的談話,這張紙條與黃志明有關。
若是第一種,她的嘗試註定徒勞,因為顧清如絕不會將這張來路不明的紙條交給僅是泛泛之交的徐根生。
若是第二種…那事情就變得極為有趣了。
下午,總結交流會在師部會議室召開。顧清如假裝翻閱著會議筆記,指尖在筆記本的掩護下,悄然展開了那張揉的發軟的紙條。
她並不知道,這張紙條承載著怎樣一段託付。
就在幾天前,勞改農場牛棚內,瀰漫著牛糞和汗水的酸臭味。
一個絡腮鬍精瘦男人蜷在冰冷的草鋪上,渾身像散架了一樣。
這人就是黃志明。
白天的挖渠勞作幾乎榨乾了他最後一絲力氣,挖渠時磨出的水泡在掌心火辣辣地疼。
噓!
緊急集合的哨聲在院內響起。
牛棚內眾人紛紛拖著疲憊的身軀在院子裡集合。
一個面色冷硬的管教幹部走了過來,他手裡拿著一張紙,目光掃過人群,高聲念出一個名單,
「張建國,李衛國,黃志明……」
「以上人員,立刻收拾東西,準備轉移!」
黃志明心裡咯噔一下。
這調令來得太突然,他感覺不對勁。
被點到名字的人回牛棚收拾僅有的私人物品,剩下的人繼續在院子裡集合。
黃志明趕緊捲起那床薄被子,腦子轉得飛快。
他知道自己必須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現在還不知道要去哪兒,但勞改農場裡突然的轉移往往意味著更糟的地方,甚至……
他必須得把銅馬的消息傳出去,不然秘密就真沒了。
就在他抱著行李踉蹌走向集合點時,他一眼瞥見了站在女犯隊伍末尾的沈梅。
黃志明認識她。今年初冬挖灌溉渠時,渠邊凍土坍塌,沈梅險些滑落深溝,是走在她後面的黃志明拽了她一把,救了她一命。
為此,黃志明還挨了管教一頓「男女接觸過密」的訓斥。
那件事發生後,兩人依然相互不言語,就像不認識一樣。
一次出工,黃志明在山上擡石頭時被尖銳的礫石劃傷了小腿,傷口頗深,卻因勞動繁重得不到妥善處理,幾日下來竟有些化膿紅腫。
沈梅發現後,在經過一個拐角、前後無人時,她迅速將一小把搗爛的、散發著清苦氣味的草藥塞進黃志明手中,聲音壓得極低:「敷上…能消炎。」
黃志明一愣,下意識攥緊那團濕潤的草藥。
沈梅腳步未停,目光直視前方,不敢看他,卻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
「我懂草藥。…上次…渠邊…謝謝你。我欠你一次。」
說完她便加快步子,匆匆融入了前面的隊伍。
那天以後,兩人依舊形同陌路,但某種基於危難中生成的信任,已經悄悄生根。
現在黃志明要走了,在院子集合點,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了一瞬。
黃志明的眼中充滿了急迫和懇求。
他偷偷做了個搓紙條、再彈出去的動作。
沈梅的心一跳,讀懂了他的暗示,他有東西要交給她。
她極輕的點了下頭,之後馬上低下頭,看向地面。
經過沈梅的時候,趁人不注意,黃志明將一個揉得極緊的小紙團,從指間彈出去,紙團滾落到沈梅腳旁的積雪裡。
沈梅屏住呼吸,用腳輕輕踩住那個紙團,她假裝彎腰系鞋帶,迅速把紙團抓進手裡,緊緊攥住。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淹沒在集合的喧囂和風雪中。
黃志明被粗暴地押上了卡車。
沈梅站在原地,手裡緊緊握著那枚滾燙的紙團。
解散後,沈梅偷偷去了廁所。
她小心的展開紙團,看到上面的炭筆畫,寥寥幾筆,勾勒出了一匹馬的形態。
她不明白這個圖案的含義,但是知曉,這必然是黃志明想要傳遞出去的某種信息。
廁所裡,她將紙條重新折好,用一小片油紙仔細包好,縫在了自己棉襖內襯的邊緣。
接下來的日子,她心神不寧,卻又必須強裝鎮定。
通過與其他消息靈通的女犯交談,她隱約得知,黃志明似乎有一個女兒失散在外。
因此,當顧清如、王振軍一行人出現在農場,並與保衛科幹部打聽黃志明下落時,她便下定決心即使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將紙條傳遞出去。
而此刻,在農五師的會議室,顧清如悄然展開了那張紙條。
紙上沒有任何文字,隻有用簡陋炭筆畫出的一個圖案,線條粗糙,卻依稀可辨。
那是一匹馬,或者一頭鹿?
紙條背面一片空白。
這代表了什麼?
首先,這絕非求救信號。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那個女人與黃志明關係匪淺。
這張紙條,極有可能是黃志明留下的線索,並由她代為保管和傳遞!
看著紙條上的線條,顧清如覺得似曾相識。
仔細回憶,忽然,
她心頭一跳,銅馬!
紙條上寥寥幾筆的線條,卻讓她聯想到了父親那隻作為關鍵證物的銅馬。
黃志明見過銅馬?
他為何要冒險傳遞這個消息?
難道說,黃志明也持有一隻?甚至…這類銅馬根本不止一個?
如果她猜測不錯的話,順著這條線索去推理,一個驚人的推論在她腦中迅速成型。
張文煥的罪證,或許根本不是一個單一物件,而是一份名單、一本秘密賬冊、或是一張藏寶圖……為了保險起見,收集這些罪證的人,將它們被分成了若幹部分,由不同的、絕對信任的人分別保管。
父親的銅馬,是一把鑰匙,那麼很可能每一隻銅馬,都是一把鑰匙。
有可能是銀行保險櫃、藏匿地窖的鑰匙。
必須集齊所有信物,或按照特定順序使用,才能最終取得完整的罪證!
可若是黃志明也有銅馬,那就是可以信任的人,他又為何要作偽證誣陷父親?
眼下,這一切都隻是顧清如的推測,必須找到黃志明,隻有找到他,一切謎團才能解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