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子彈還挑出身打?
小小的宿舍聚會剛剛散場。
宋毅和王振軍匆匆趕去周營長辦公室,商議武鬥收尾事宜。
周紅梅去上工,徐曉陽和顧清如屬於傷員,留在各自宿舍休息。
郭慶儀一把拉住顧清如的胳膊,
「衛生所如今已經人滿為患了,上午忙的腳都不沾地,你要是沒事,也來搭把手吧。」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當然,你要是還覺得哪裡有不舒服,就別勉強,好好在宿舍休息。」
畢竟顧清如昨天在武鬥中既立了功也掛了彩。
顧清如搖搖頭,微微一笑,「在宿舍躺了一上午,反而覺得渾身不自在。我跟你去吧。」
兩個姑娘不再多言,並肩朝著衛生所走去。
一踏進衛生所,濃重的消毒水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屋裡擠滿了傷員,有的是來換藥的,有的卻因傷勢惡化被緊急送來,呻吟與低喘交織在壓抑的空氣裡。
昨天情況混亂加上人手緊缺,許多輕傷傷員隻做了簡單處理,如今不得不重新清理、縫合。
黃醫生一擡眼看見顧清如來了,明顯鬆了口氣,二話不說遞過縫合包:「這個你來縫。」
顧清如接過黃醫生的活,迅速投入到救治之中,低頭為一名戰士縫合手臂上的傷口。
縫合好後,看到徐曉陽走了進來。
看見顧清如,徐曉陽不好意思的說道,「昨天我背上受傷了沒太在意,今天才感覺手臂擡不起來了,所以來看看。」
他昨日被老鼠帶人追著打,滾在雪地裡,背部受傷了。
當時不覺得,今早才發覺整片肩膀腫起,動彈不得。中午聚會,也是一直在硬撐著。
顧清如點點頭,「背上哪裡傷到了?我看看。」
徐曉陽脫下一邊的衣袖,露出後背的傷。
顧清如撥開他肩頭的衣服,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左邊肩胛骨深處,竟嵌著好幾顆鐵砂,傷口邊緣發紅。
郭慶儀這時也過來了,看到徐曉陽的傷口,她忍不住出聲責備。
「這麼嚴重,你怎麼忍到現在才來?」
徐曉陽低著頭,聲音悶啞:「我習慣了……總以為忍一忍,就能熬過去。」
聞言,顧清如沒說話,示意他趴在病床上,「營部還有麻醉嗎?」
郭慶儀搖搖頭,「沒有了。我去拿點柴胡水,現在藥品短缺,消毒都是用柴胡水。」
徐曉陽趴好以後,顧清如簡單消毒了傷口,用鋒利的小刀劃開發炎的皮肉,鑷子隨即探入,尋找深埋的鐵砂。
「忍著點。」她聲音低沉,動作卻毫無遲疑。
沒有麻醉藥,徐曉陽隻能咬住一截木棍,鑷子每一次探入都帶來劇烈的顫抖,額頭上青筋暴起,大顆冷汗滾落,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一粒、兩粒……帶銹的鐵砂落在托盤裡,發出輕微的「嗒」聲。
當所有帶著銹跡的鐵砂終於落在托盤上時,顧清如鬆了一口氣。
數顆鐵砂看得人心頭一緊,這最容易引發感染。
郭慶儀送來了煮沸的柴胡水,用柴胡水緩緩衝洗傷口。
「以後要第一時間就醫,別自己忍著。尤其是鐵鏽,這會要了你的命!」顧清如叮囑道。
「唔,謝了。」徐曉陽趴在床上,虛脫的鬆開了木棍。
窗外,夕陽正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而室內卻是與這份寧靜截然相反的慘淡光景。
隻有血腥氣、碘酒和無聲蔓延的傷痛。武鬥雖已平息,但真正的傷痛才剛剛開始蔓延。
……
營長辦公室。
周營長掐滅手中的煙頭,宋毅和王振軍分坐兩側。
桌子上擺著一份周營長連夜寫出來的事件報告,這是要和犯人一起送到上面的報告。
「這件事情怎麼定性為好?」周營長擡起布滿血絲的眼睛,首先看向宋毅,
「是如實寫成『敵特蓄意破壞』,還是……按『群眾鬥毆』處理?」
宋毅沉吟片刻,指尖點了點報告:「寫成敵特,目前證據不足,容易造成恐慌。」
「不如先定性為『群眾內部矛盾引發的衝突』,淡化處理,便於控制影響。」
周營長贊同,他作為營部主官,第一時間想的是如何穩定局面。
王振軍突然出聲:「可以加一點,明確寫成『反gm分子主使煽動武鬥』!這樣後續可以促進揪出幕後主使,不然以後還會出亂子!」
幾人陷入沉思。
王振軍所言不無道理。若是按內部矛盾處理,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增加這一點,不但可以引起一定的重視,也可以在以後提起追溯幕後主使。
宋毅沒有意見,周營長點點頭,揉了揉太陽穴,「那我就按照咱們商議的來寫。」
他話鋒一轉,語氣裡帶上了幾分疲憊,
「上午的營黨委會上,我提出為顧清如和徐曉陽請功。這次要不是他們果斷處置,傷亡隻會更慘重。」
「他們的表現突出,尤其是顧清如同志,臨危不亂,發現了對方破壞吉普車的行為。但……他們的家庭出身問題,在會上被反覆提了出來。」
「出身不好就不能立功了?」王振軍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明顯的不滿,
「戰場上子彈還挑出身打?我父親在軍區常說要實事求是、賞罰分明!周營長,有功不獎,會讓戰士們寒心的!」
周營長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掃過那份報告,又看向窗外正在操練的士兵,終於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功要請,王振軍同志,你的意見我會認真考慮,但有些事情,急不得。」
會議結束後,王振軍率先起身離開辦公室,門被輕輕帶上。
辦公室裡隻剩下周營長和宋毅兩人,空氣裡還殘留著未散的煙味。
周營長正待開口,卻見宋毅從軍裝上衣口袋裡取出了一張摺疊整齊的紙,神色平靜地推到他面前的辦公桌上。
周營長略帶疑惑地拿起紙張,展開一看,頂端一行醒目的粗體字赫然映入眼簾:
《戀愛婚姻申請表》
他握著紙張的手指頓了一下,目光迅速掃過申請人欄,那裡工整地寫著「宋毅」與「顧清如」兩個名字。他擡起眼,看向依舊坐得筆挺的宋毅,眼神裡充滿了審視與驚訝,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