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開荒大會戰
劉玉香走後,顧清如和宋毅的事,雖然沒有公開,但算是在周營長那裡過了明路。
然而婦聯主任的兩次到訪,還是像一顆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一絲漣漪。
最先察覺到的是郭慶儀和周紅梅。
劉玉香的登門,加上顧清如細微的情緒變化,再結合之前顧清如遇到白毛風被困時,宋毅不要命的表現,傻子才看不出來他倆有事!
兩人都替顧清如高興壞了。
宋毅年輕有為,家世又好,簡直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
但她們也替顧清如擔心,那道看不見的「門第」鴻溝,還有結婚時嚴苛的家庭背景審查……哪樣不是坎?
所以,郭慶儀和周紅梅達成了默契,在外人面前,她們一個字都不會提。
但在私下裡她們會給顧清如打氣,你倆太般配了,你們不在一起誰在一起之類的。
事實上,劉玉香走後沒多久,顧清如就回過味來了。
劉玉香那副熱情洋溢的笑臉之下,藏著一份精明的盤算。她想通過這次介紹來攀附宋家,而自己,成了她向上攀附的一塊墊腳石。這種被當作「棋子」的感覺,讓她感到一絲不快。
而比這更讓她心沉的,是劉玉香口中反覆強調的「宋母」。她口口聲聲說著「歡迎」、「認可」,但顧清如聽出來的,卻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與考察。
一份剛剛萌芽的美好感情,卻混雜著被利用和被審視的疏離感,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然而顧清如沒有太多時間憂心小兒女的愛戀,很快就投身到了營部開春墾荒的忙碌中去了。
開春,對於內地而言,是草長鶯飛,但對於邊疆這片廣袤的土地,對於農五師的戰士們來說,開春,就是一聲衝鋒的號角,一場向凍土宣戰的「大會戰」。
二月末的清晨,天色剛蒙蒙亮,凜冽的寒風依舊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荒原上,積雪尚未完全消融,然而,這片沉寂了一整個冬天的土地,已經被震天的口號聲和機器的轟鳴聲徹底喚醒。
遠離七連連部的大地上,地表覆蓋著厚厚枯草和葦根,下面是堅硬如鐵的凍土。
這裡沒有任何水利設施,沒有道路,遠離連隊。
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一鎬頭掄下去,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震得人虎口發麻,手臂酸麻。
但七連知青們沒有退縮。他們脫掉了厚重的棉襖,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絨衣,頭上冒著滾滾的熱氣。每個人的臉都被凍得通紅,鼻尖上掛著晶瑩的冰霜,呼出的白氣在空中迅速凝結,又迅速消散。
「同志們,加把勁!春天不等人,糧食不等人!」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口號聲此起彼伏,在空曠的荒原上回蕩,
休息的哨聲響起,知青們手裡的鐵鍬、坎土曼「哐當」一扔,一屁股癱坐在還冒著寒氣的黑土地上。
劉連福抹了把腦門的汗,望著遠處連隊那片麥田,又看看眼前這片剛翻開的、還帶著冰碴的黑土,忍不住朝身邊的組長陳榮賢嘟囔:
「陳組長,我有點想不通。咱連隊那片地不就挺好嘛,瞅著也肥,為啥非得跑這老遠,來啃這塊硬骨頭?這凍土,比滬市的石頭還硬!一鎬頭下去,火星子都蹦出來了!」
陳榮賢眯眼看著遠處,「小子,你懂個啥!遠處那片,那叫『熟地』!那是我們五幾年,靠著一雙手,一把坎土曼,一寸一寸從蘆葦盪裡摳出來的。那是咱們連隊的『飯碗』,金貴著呢!」
王大賓揉著酸痛的肩膀,插嘴道:「金貴是金貴,可架不住咱們人多啊!我頓頓吃三個玉米窩頭,還是覺得餓!」
陳榮賢被他逗樂了,一指頭戳在他腦門上,「這不就結了!你們這些城裡娃一來,咱們連的人口翻了一番。原來的地,就那麼大,人多了,嘴就多了,不想法子開新地,難道等著喝西北風?這叫『家大業大,開銷也大』。」
劉連福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
王大賓小聲吐槽,」開新地就開新地唄,非得搞『大會戰』?累得跟驢一樣,一天下來,我感覺骨頭都散架了。」
陳榮賢聞言,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大會戰,就是要快!春天不等人,節氣不等人。這凍土,就化開這麼一兩個月,咱們得搶在播種前,把地翻出來,把渠修好,把地整平。要是慢了,耽誤了春播,這一年就白瞎了!這叫『與天爭時』!咱們一個營,一天就能開幾百畝地!」
「啥?幾百畝?!」王大賓和劉連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們三營有十幾個連隊,兩千號人,一天就能幹出這麼多地?
陳榮賢撓撓頭,趕緊補充道,「也不都靠人力,你們忘了,營部還有機耕連那些寶貝疙瘩呢,有大傢夥。」
去年夏天在石河農場搶收小麥,他們可是親眼見過。那收割機「轟隆隆」開過去,頂得上十幾個收割好手,那叫一個威風!
陳榮賢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子們,別覺得現在苦。想當年我們開墾連隊門口那片菜地時,連鎬頭都沒有,是用鋼釺和手刨出來的!現在你們開荒,不光有鎬子,還有拖拉機幫襯,你們這幫小子,是趕上好時候了!別不知足!」
兩人一聽,立馬點頭。
連隊原先的耕地是第一代兵團戰士在五十年代初期,用最原始的工具,從戈壁荒漠、蘆葦沼澤中硬生生一寸寸開墾出來的。
這些耕地是各營部、各連隊的命根子。但是這些熟地也有局限性。
一是土地連年耕作肥力有限,二是邊疆土地鹽鹼化嚴重,三是人口的急劇擴張。
這時候正是知青潮的高峰期。兵團人口結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大量知青從城市湧入。
知青們年輕力壯,勞動強度大,飯量也大。原有的土地產的糧食不夠吃了,所以必須在春天,趕在播種季之前,集中全部力量去開墾新的、更荒涼的土地,以便種出更多的糧食。
同時,開荒更是一項重要的政治任務。它象徵著「與天鬥、與地鬥」的革命精神,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最顯著的成績,既能解決實際問題,又能振奮人心,彰顯集體的力量。
所以每年開春的墾荒大會戰,都是各營部的重要任務!
正說著呢,炊事班那幾個姑娘,王明珠和陶翠蘭她們,挑著水桶來了。
「來來來,都歇會兒,喝口水!」
王大賓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碗。
他抹了把嘴,這才想起來件事:「誒,陳組長,李連長呢?今天一天沒見著他影兒了?」
陳榮賢接過水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說:「他去營部開會了。得把這次開荒大會戰的任務領回來,還得去求爺爺告奶奶,看能不能把機修連的拖拉機給咱勻過來幾台。」
說到拖拉機,他眼裡也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就黯淡下去了。
那可是寶貝疙瘩,全營就那麼幾台,哪個連不眼紅?
王大賓低聲嘀咕:「希望李連長爭口氣,給咱們掙回來拖拉機。」
陳榮賢拍了王大賓頭一下,「拖拉機是給咱們隨便用的嗎,拖拉機那是要啃硬骨頭的,像這種粗活,還得靠咱這把子力氣!
休息的哨聲跟催命似的又響了。
幾人二話不說,把棉大衣脫了放在地上,抄起冰冷的鎬頭,朝著那片硬邦邦的黑土,又掄圓了胳膊砸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