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後天拂曉
當夜陸沉洲幾人返回,他叫來負責聯絡的隊員,
「老李,你帶兩名最精壯的戰士,立刻出發,不惜一切代價找到縣武裝部,報告情況,請求隊伍支援!記住,你們是這支隊伍的眼睛和耳朵,必須把消息帶出去!兩天內,務必把支援隊伍帶到這裡!」
說完,他將錢家大哥的部隊和聯絡方式給了老李。
「是!」老李敬了個禮,眼神堅定,帶著兩名戰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安排好救援力量,陸沉洲將目光投向了眼前這道天塹。
這裡的制高點是絕佳瞭望點,能夠清晰的看到鷹嘴寨的全貌。但是這裡岩壁最為陡峭,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要救人,就必須從這裡撕開一道口子。還必須是趁黑夜,若是白天,會被鷹嘴寨哨兵看見。
「接下來,我們要對鷹嘴崖進行偵察,把他們的每一個哨位、每一次換崗、每一個死角,都調查清楚!」
「山鷹,老魏。」陸沉洲看向身邊眼神銳利的偵察兵,「你們兩個打頭,我跟在後面。記住,保證安全的同時,要做到無聲、無痕。」
「明白,隊長。」
小隊一共八個人,走了三個,留下兩人火力掩護,陸沉洲和兩名偵察兵開始攀爬。
他們三人脫去外衣,隻穿深綠色緊身作戰服,帶上主繩、岩錘、岩釘和兩台高倍望遠鏡。
手腳並用,如壁虎般沿著岩縫緩緩下行。
岩釘一枚枚打入石縫,繩索悄然延展,避開鬆動碎石。
夜風刺骨,指尖凍得發麻,但他們動作穩健,毫不遲疑。
兩個多小時後,天亮之前,三人終於悄無聲息地抵達了預定位置,一處被巨大岩石遮擋的狹窄平台,正對著鷹嘴崖的哨位,視野開闊,且被一塊天然巨岩遮蔽,極難發現。
幾人稍作休息,天亮後,開始偵查工作。
一台軍用望遠鏡被簡易三腳架固定,架了起來。山鷹接過望遠鏡,將眼睛緊緊貼在目鏡上。
他就像一台精密的掃描儀,緩慢而有序地掃過山寨。
「一號哨位,方位0-30,岩石凹陷處,正對崖底。哨兵一人,持步槍。」
陸沉洲聽著,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筆,快速地繪製著草圖,
老魏架起備用望遠鏡,進行第二輪觀察,尋找山鷹可能遺漏的細節。
「二號哨位,方位90-120,一棵歪脖子松樹上,視野開闊,但正下方有盲區。」
老魏補充道,「哨兵兩人,一明一暗,明哨負責瞭望,暗哨藏在樹後,火力交叉,封鎖了接近崖頂的唯一小徑。」
「三號哨位……」山鷹繼續報告。
三人就這樣進行著,兩人觀察,一人記錄,配合默契。
他們記錄的不僅僅是哨位,還有匪徒換崗的時間、巡邏的路線,尋找可能的破綻。
……
鷹嘴寨深處,一處背陰岩洞,原是防空站修建遺留的廢棄坑洞,如今被改作臨時「醫務室」。
顧清如就在這間簡陋的醫務室裡給山寨的同志們治療。
面前是一個臨時壘起的石台,上面擺著最簡陋的藥品,幾卷繃帶、一小瓶碘酒、半瓶燒酒、一些已經發黑髮黃的草藥粉末。
一上午,顧清如坐診的醫療室幾乎沒有停歇。
出乎意料的忙碌。
第一個是一個滿臉鬍渣的漢子,右手傷口潰爛發黑。
顧清如輕輕揭開裹在傷處的破布,眉頭微蹙:「這是陳年凍傷繼發感染,加上沒及時清創,已經化膿壞死。再拖幾天,整根手指都保不住。」
漢子苦笑:「山上哪有大夫?以前都是抹點煙灰、燒酒澆一下,熬過去就算命大。」
顧清如不再多言,用煮過的剪刀小心剔除腐肉,清洗後撒上止血粉,再用乾淨的布包紮。
山寨裡,這樣有傷痛卻拖著的病人不在少數,
一個上午,接診了將近十個這樣的患者,
有因長期負重導緻的腰椎滑脫;
有凍傷潰爛的腳掌;
有瘸著腿的,有纏著臟布的,也有捂著肚子、臉色發青的。
他們大多是山寨底層的嘍啰,平日裡風吹日曬、扛槍搬貨,傷病早已積勞成疾,卻從沒人正經治過。
她一一診治,用藥、施針、包紮,認真專註。
這些匪徒並非個個兇神惡煞,更多是些被逼上絕路的百姓。
隻為一口飯、一條活路。
顧清如現在才知道,瘦高個子叫高向東,嘍啰稱呼他為高隊。
早上高向東在這裡監視她一會,見她真的隻埋頭治病,不多問什麼,才放下心來。
到了午時,人終於走空。
沒休息多久,聽到山洞外傳來一陣喧鬧,夾雜著叫罵與掙紮聲。
「放開我,我沒下毒害你!」
「少廢話!就是你煮的飯,老子吃了半夜就開始拉稀,我命都差點沒了!小爺我要你償命。」
隻見醫務室門口人影一晃,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踉蹌闖入,身形粗壯卻腳步虛浮,正是山寨裡的小頭目,王禿子。
他頭頂半禿,此刻臉色發青,嘴唇泛白,額上冷汗涔涔,一手死死攥著一個瘦弱少年的手腕。
那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穿著不合身的舊襖,臉上有一個紅色的腫脹五指掌印,帶著驚恐與委屈,正是廚房幫工的阿力。
顧清如記得他,早上阿力還幫著打了熱水送到醫務室。
「大夫!」王禿子一見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聲音發顫,「從昨兒晚上就開始鬧肚子,一炷香跑了三趟茅坑,腿都軟了!準是這小子煮的東西不對勁,又餿又腥,吃了就出事!」
話音未落,他猛地彎腰側身,乾嘔起來,吐出幾口酸臭的黃水。
他不忘拉扯著孩子,還要去扇孩子的臉。
顧清如上前一把抓住王禿子的手,指了指地上鋪著的舊毛氈,「鬆開孩子,你躺到那裡去,我給你診治。」
王禿子悻悻甩開阿力的手,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別想跑。」
乖乖躺上去,嘴裡仍嘟囔:「這小崽子……煮飯不幹凈……害我……」
阿力跌坐在地,大口喘氣,眼眶發紅,卻咬著唇不敢哭。
顧清如翻開他眼皮看了看,再按了按腹部,觸手緊繃。
「是急性腸胃炎。」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桌上的小瓶子,取出一小撮褐色粉末,用熱水調勻,「先喝這個,止瀉退熱。今晚隻喝稀粥。」
王禿子顫抖著手接過碗,一口氣灌下,喘著粗氣道:「謝了……真是倒黴,前天還活蹦亂跳,今天就成了這副鬼樣子。」
顧清如直接點出,「你腸胃本就虛弱,又空腹吃葷腥喝酒,傷的是你自己。怪孩子,丟不丟人?」
王禿子張了張嘴,一時語塞,臉漲得通紅。
確實是他昨日餓極了,空腹喝了涼酒又吃了肉。
王禿子喝了葯,躺了一會,覺得肚子舒服多了,沒那麼痛了。
他摸摸半禿的腦袋,「顧大夫,我……好多了。」
說完沒有理會一旁的阿力,捂著肚子踉蹌走了。
坐在地上的少年阿力擡頭看著顧清如,眼中滿是感激,又迅速低下頭擦乾淨眼淚,站起身來,「謝謝大夫。」
他知道,若非今日有大夫,一頓毒打是少不了的。
他走到門口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猶豫半響,才轉身壓低聲音,
「後天拂曉……他們要處決人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