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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她決定做點什麼

  下午,顧清如幾人檢查的時候,察覺到了一些異常。

  隊伍排的歪歪扭扭,不再像昨日那麼規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懶散。

  「李大山。」

  沒人動。

  「王鐵柱?」

  依舊沉默。

  三十多名勞改犯列隊,低著頭,雙手垂下,無人言語,無人擡頭。

  顧清如往前走了兩步,目光掃過衛生室門口,早上陳科長帶人噴的石灰水,在門口劃出白線,意思是「已消殺」。

  可現在,好幾處白線被踩得亂七八糟,有的地方還特意用鞋底來回蹭,明顯是故意抹掉的。

  她的心一沉,

  這是無言的挑釁。

  郭慶儀也注意到了,湊過來小聲說:「這不像無意蹭的,是故意抹的。」

  顧清如知道,除了今天中午剋扣糧食的事情,還有昨天噴葯的事,他們這是有抵觸情緒了。

  聽說防疫隊員一進宿舍就把一大桶消毒液直接往被子上噴。不少人棉被濕了大半,夜裡冷得睡不著。

  「這不是消毒,是折騰人。」孫二栓私下對顧清如說過,「活人都快凍病了,還防什麼菌?」

  衛生室裡,郭慶儀、顧清如、夏時靖幾人交換了眼神。

  他們都知道問題在哪:

  口糧減了,活沒少,夜裡挨凍,病越來越多。

  犯人們不說,不鬧,隻是不再配合。點名不應,檢查不答,標記被毀。

  這不是暴動,但比暴動更讓人心慌。

  門口看守見情況不對,兩人拿出棍棒走上前來,

  「幹什麼?誰讓你們站這兒不動的?聽不見防疫指令?還是覺得現在沒人管,可以無法無天了?」

  在看守粗暴的呵斥下,人群中有細微的騷動,幾道目光偷偷交換。

  才有人緩緩走出隊伍,坐到檢查椅子上。

  檢查終於照常開始了。

  但平靜了沒多久。

  當顧清如準備為一名疑似病患抽血時,一名壯碩犯人突然打翻醫療盤,吼道:

  「抽什麼血!你們就是想拿我們的命做實驗!」

  這一舉動瞬間點燃了周圍人的情緒。

  正在檢查的犯人也紛紛站了起來,排隊的犯人都圍了上來,面露不善。

  看守走上前,拿出棍棒想再次呵斥,

  人群中,有人發出一聲低低的嗤笑。

  衝突,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腳步聲由遠及近,陳志遠帶著三名看守匆匆走來,

  陳志遠揮手示意:「不配合的帶走關禁閉。今天誰不配合檢查,隔離七天,記大過。」

  看守立刻上前幾步,動作利落帶走了剛才鬧事的壯漢。人群激動的氛圍被打破,犯人們都低下了頭,情況被壓制。在沉默與壓迫的夾縫中,檢查繼續。

  顧清如知道,犯人們這是積怨已久,暴力壓制不了太久。

  但是她不能直接找李副場長理論,那隻會被扣上「同情落後分子」「立場不穩」的帽子。

  但她必須做點什麼。

  午休時,衛生室的窗邊透進幾縷微弱的陽光。

  四人圍坐在一張舊木桌旁,低聲交談。

  「今天檢查出發燒的人明顯增多了。」郭慶儀翻著手中的病例記錄本,眉頭微蹙,「上午已經十五例了,比昨天翻了一倍還多。」

  「聽說不少人昨晚被子淋濕了,夜裡冷得直打哆嗦。這天氣,濕被子哪有那麼容易幹?」

  夏時靖擺弄著相機,「確實。昨天消毒噴灑的時候,我看著好多犯人的被子都浸透了。」

  顧清如合上病曆本,「今天這些發燒的人已經全部列入觀察隊列,但再這樣下去,發熱人數隻會繼續上升,得從源頭解決問題。」

  李三才這才緩緩說道,「我們鄉下鄉親們常在炕上鋪一層乾草,既吸潮又保暖。要是能給犯人們發些閑置的草墊或乾草墊,至少能隔冷防潮,不至於整夜挨凍。」

  郭慶儀說,「這個法子聽上去不錯,還可以熬一點薑湯。」

  顧清如點點頭,「我這就去找陳科長協調這件事。」

  夏時靖說,「我可以幫著搬運。」

  李三才也站了起來,「我去收拾出來一些乾草,趁中午曬一曬。」

  四人相視一眼,立即開始行動。

  下午,顧清如拿著病曆本找到陳志遠,表明需要申請借用閑置乾草、草墊發放犯人。

  陳志遠接過病歷,一頁頁翻看,臉色漸漸凝重。他本是農墾系統出身,早年當過衛生指導員,雖執行防疫命令嚴格,但並非不通人情。他盯著那幾行「患者自述:整夜發抖,無法入睡」,沉默片刻,嘆了口氣。

  他擡起頭,看著顧清如:「你考慮的對。防疫是為了保命,不是把人往病裡送。」

  當天下午,陳志遠去找了李副場長,他帶上了顧清如準備好的病歷。

  李副場長翻看記錄,良久,他點了點頭:「準了。倉庫那批閑置草墊,你們先拿去用。另外,若曬場有可用乾草,也可臨時加工應急,但必須有人監管,確保秩序。」

  消息傳回衛生室後,後院頓時一片忙碌景象。

  一大堆乾草從倉庫運過來,在後院鋪開,

  金黃的乾草在微風中輕揚,散發出乾燥而溫暖的氣息。

  顧清如還在後院搭了一個竈,去食堂借了一個大陶罐,熬煮了濃濃的薑湯。

  傍晚時分,陸續有犯人前來例行體溫檢測。一名瘦削的中年男子駐足院門口,望著晾曬的草堆,眼神微動。

  「這些是做什麼用的?」他問。

  顧清如擡頭,溫和答道:「是給你們鋪床用的。濕被子一時難幹,墊些乾草能隔潮保暖,再蓋一些在身上,這樣至少晚上不至於挨凍。」

  那人怔了怔,低聲說:「謝謝。」

  這時,李三才正蹲在角落,費力地用麻繩捆紮草束,動作生澀,草捆歪歪扭扭,剛綁好又散了架。圍觀的幾個犯人忍不住笑出聲。

  「我來吧。」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老陶走上前,接過麻繩,手法熟練地將乾草攏齊、壓實、纏繞,三兩下便紮出一個結實規整的草墊。他不說話,隻低頭幹活,動作利落如舊時農人。

  顧清如見狀,立刻向當班看守提出申請:「老陶和幾位會手藝的同志手快又仔細,不如讓他們組織起來集中捆紮,效率更高。今晚就能完成發放。」

  看守略一思索,點頭同意:「可以,但需有人全程監督,不得擅自離崗。」

  於是,老陶帶著幾名犯人圍坐在草堆旁,沉默而有序地工作著。草香瀰漫在冷空氣中,一捆捆草墊整齊碼放,像一座小小的希望之山。

  當晚,草墊隨熱薑湯一同發放到各宿舍。

  許多人抱著草墊和熱湯久久不語。

  那一夜,許多冰冷的床鋪終於有了一層溫熱的屏障。

  孫二栓摸著那床草墊,草梗有些紮手,但乾爽,沒有黴味,還能擋潮。

  「哎喲……總算不是睡在冰磚上了。這玩意兒,勉強能禦寒。」

  「聽說是衛生室顧醫生報上去的,說再這麼凍下去,人都得廢。陳科長找李狗申請,才批下來的。」

  「人啊,其實要求不高。一口飽飯,一床幹被,別讓你活著像等死……就夠了。」

  「衛生室的小醫生人真不錯,人美,心地也善良。」

  然而,農場中,還是存在著不同的聲音,散布著讓人心驚的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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