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首都醫學院學生宿舍樓走廊，席慕凡穿著樸素的衣服，剛下課回來，手裡拿著幾本書和一個信封。

　　同班同學張建軍走在他旁邊，正興奮地說著什麼。

　　張建軍指著遠處，「慕凡，你看公告欄！下周末那個解剖學講座，聽說請的是協和的劉教授！咱可得早點去佔座！晚了連門縫都擠不進去！」

　　「嗯。」席慕凡心不在焉地應著，「嗯，知道了。」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信封上，腳步微頓。

　　信封上的字跡娟秀熟悉。

　　是白雲的。

　　張建軍注意到席慕凡停下，也看過來，「咦？有信？家裡來的？不對啊，你家是本地的，看這郵票…西北來的的？你插隊那地方？」

　　席慕凡沒有回答，臉色瞬間變得冰冷嚴肅，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

　　他捏著信封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節有些泛白。

　　張建軍湊近想看寄信人，「誰啊？看你表情怪怪的…」

　　席慕凡猛地擡手，在張建軍看清寄信人名字之前，雙手捏住信封兩端，毫不猶豫地…用力地一撕！

　　紙張發出刺啦一聲脆響！

　　接著又是幾下，信封連帶裡面的信紙瞬間變成了碎片！

　　席慕凡看也沒看，順手就將一把碎紙屑扔進了走廊盡頭那個敞口的鐵皮垃圾桶裡！

　　紙屑飄飄灑灑落下。

　　張建軍目瞪口呆，完全沒反應過來，「我…我靠！席慕凡！你幹嘛呢？！信！那是信啊！誰寫的？你怎麼給撕了？！你還沒看呢！」

　　席慕凡已經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聲音帶著拒人千裡的冷硬：

　　「沒什麼，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惡作劇而已。」

　　他加快腳步往前走，「走了建軍，下午實驗課要用的切片報告你寫完了？趕緊去實驗室，教授說了要提前檢查預習報告。」

　　張建軍還在震驚中，下意識跟上席慕凡的步伐，回頭又看了一眼垃圾桶，「惡…惡作劇？誰這麼無聊從那麼遠的地方給你寄惡作劇信？哎…你等等我！」

　　他撓撓頭，看著席慕凡緊繃的側臉和明顯加快的步伐，滿肚子疑問也隻能咽下去，小跑著跟上，「報告…報告我還差一點，路上你幫我看看？慕凡？席慕凡！你走那麼快乾嘛！」

　　席慕凡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說話，隻是邁著大步，徑直朝著實驗室的方向走去。

　　彷彿要把剛才那封來自大西北的信，連同那個名字和所有過往，都徹底甩在身後冰冷走廊的垃圾桶裡。

　　他挺直的背影在略顯昏暗的走廊裡，透著一股近乎僵硬的決絕。

　　......

　　回到家屬大院這半個月來，關文如讓自己工作忙碌起來。

　　隻有這樣才能使自己不那麼想奶奶。

　　飼料加工廠規模擴大後，她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很多。

　　每次一到雨季，她就會更加憂心。

　　畢竟飼料加工廠是依河而建。

　　這晚，窗外又是暴雨如注，砸得屋頂噼啪作響，風聲呼嘯。

　　家裡的電話鈴聲刺耳地響起。

　　關文如迅速接起電話，「喂？我是關文如。」

　　電話那頭傳來焦急模糊的聲音：「廠長！不好了！山洪下來了！河水暴漲！原料倉庫…倉庫快進水了！玉米稭稈和麩皮全在裡面！」

　　「什麼？」關文如臉色驟變，「我知道了！立刻組織人手！能搬多少搬多少！往高處庫房轉移！我馬上到！」

　　她重重掛斷電話，抓起椅背上的雨衣就往身上套，動作急促。

　　除了原料，最重要的是員工宿舍裡的人。

　　必須安全轉移才行！

　　三胞胎坐在炕上，眼巴巴望著她。

　　關文如摸了摸三個孩子的頭，「媽媽要去工作，媽媽讓大娘來陪你們好不好？」

　　小寶最粘人，立馬抱住她胳膊，「媽媽，小寶不能跟你去嗎？」

　　「不行哦，外面下大雨，不安全呢。」

　　「那我們能去找爸爸嗎？」

　　關文如又揉了揉他們的腦袋，「也不行哦，爸爸已經外出了工作了呢，你們乖，在家聽大娘的話，媽媽會很快回來。」

　　三胞胎覺得不舍，但也隻能答應。

　　關文如迅速去找了曾春蘭，「嫂子，我得去趟廠裡，能不能麻煩你…」

　　「不麻煩！」曾春蘭知道她要說什麼，想也不想就點頭，「孩子們交給我，隻是這麼大的雨，你現在出門太不安全了。」

　　關文如無所謂搖頭，「我會小心，廠裡出事了！山洪衝下來，原料倉庫要淹！我得趕緊過去！還得把員工轉移。」

　　她是廠長，在其位謀其政。

　　就算危險，她也得去啊！

　　曾春蘭臉色變了變，「那一定要小心，家裡的事兒你放心！娃們交給我！你…你可千萬小心啊！這雨太大了！」

　　「那就拜託了嫂子！」

　　說完，她毫不猶豫騎著自行車，趕緊離開。

　　曾春蘭也連忙去了關文如家，幫忙安撫三個孩子。

　　......

　　一個小時後，風雨聲依舊猛烈。

　　門被砰地撞開，渾身濕透…臉色煞白的賀言之沖了進來，雨水順著他的頭髮和軍裝往下淌。

　　他喘著粗氣，眼神急切地掃視屋內，「文如？春蘭嫂子，文如回來沒有？」

　　曾春蘭見他這樣，莫名心慌，「小賀你咋急成這樣，文如已經去廠裡了啊，是不是出啥事了？」

　　賀言之心猛地一沉，聲音都變了調，「她什麼時候走的？」

　　「走…走了得有一個多鐘頭了！接了電話就衝出去了！說廠裡原料倉庫要淹！還…還說員工宿舍那邊有不少人，得去轉移安頓！」

　　賀言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晃了一下，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慌：

　　「我剛從那邊回來！洪水衝進廠區，低窪地帶全淹了！我和廠裡幾個幹部還有民兵，把困在宿舍裡的工人全都轉移出來了！一個不落！都安置到旁邊地勢高的農機站了！」

　　曾春蘭聲音陡然拔高，「外面的水發那麼大？那你…那你看到文如沒有？」

　　當然是沒看到！

　　不然賀言之也不會急成這樣。

　　賀言之眼神裡的恐慌幾乎要溢出來，聲音嘶啞，「沒看到她，但我們回來的路上，看到了她的自行車。」

　　曾春蘭眼前一黑，腿一軟，差點直接癱倒在地，「老天爺啊！那…那小關…小關她…她人去哪了？！她明明說去廠裡了啊！小賀！你快想想辦法！快去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