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前，暴雨傾盆，通往飼料加工廠的土路已成泥濘小河。

　　關文如穿著雨衣，奮力蹬著自行車，車輪在泥水裡艱難前行。

　　風雨聲震耳欲聾。

　　關文如咬牙頂著風雨，心中焦急。

　　突然，前方洶湧渾濁的河水中，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個女人聲音充滿了驚恐絕望，時斷時續：

　　「救命！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大柱，抓緊啊！」

　　聽到這聲音，關文如猛地剎住自行車！

　　循聲望去，隻見渾濁的洪流中，一個婦女死死抱著個男孩，兩人被急流裹挾著，正迅速沖向下遊！

　　婦女的頭時而被水淹沒，男孩嚇得哇哇大哭！

　　看到這一幕，關文如心臟驟縮，瞬間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地。

　　她沒有任何猶豫，猛地將自行車往旁邊泥地裡一推，自行車瞬間被泥水吞沒一半。

　　她深一腳淺一腳，幾乎是連滾爬地沖向最近的河岸！

　　「堅持住！」她一邊沖一邊對著水中掙紮的母子大喊，聲音被風雨撕扯，「別鬆手！」

　　她看準時機，在母子被衝到相對靠近岸邊的一瞬，冒險撲向水中，伸長手臂！

　　關文如奮力抓住了男孩揮舞的小手，「我抓住了！快！把孩子遞給我！」

　　女人嗆著水，眼中爆發出最後的光芒，用盡全身力氣將懷裡的孩子往關文如的方向猛推，「求…求你…救救他。」

　　借著這股推力，關文如終於將濕滑掙紮的男孩緊緊抱進懷裡！

　　關文如死死抱住男孩，腳下在泥濘濕滑的岸邊尋找著力點，試圖後退。

　　可偏偏就在這時！

　　男孩驚恐地看向他母親的方向。

　　女人不會水，已經被水流瞬間卷遠的方向。

　　男孩撕心裂肺哭喊，「娘！娘！我要娘！」

　　年紀還小的他根本不清楚他這會兒的處境有多危險。

　　為了找娘，他猛地掙紮，小手胡亂地推搡關文如！

　　「靠！」

　　關文如猝不及防，腳下本就立足不穩，被男孩這突如其來的猛烈一扯！

　　她身體瞬間失去平衡，腳下猛地一滑！

　　連帶著懷裡的男孩，兩人一同向後仰倒，無可挽回地栽進了身後洶湧翻滾…深不見底的渾濁洪流之中！

　　瞬間被吞沒！

　　女人在遠處的水面上，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絕望到極緻的悲鳴！

　　「不！我的…大柱！

　　渾濁的河面上，隻剩下翻滾的浪頭和漂浮的雜物，再也看不到那兩大一小的身影。

　　暴雨依舊瘋狂地砸落。

　　......

　　從家屬大院出來，賀言之心慌的離開，他立馬組織所有士兵出來救人。

　　被洪水破壞的生產大隊，都得去救，每到一個地方，賀言之都會找關文如。

　　每一個沿河村莊，他都要去，都要帶著關文如的照片去問。

　　此刻，洪水肆虐後的某處村莊，斷壁殘垣，泥濘不堪。

　　賀言之渾身泥漿，軍裝濕透，帶著一隊同樣疲憊但眼神堅毅的士兵，正在幫助村民清理、轉移。

　　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和人群。

　　卻沒有看見他想找的身影。

　　等處理的差不多了，賀言之拉住一位被士兵攙扶出來的老大爺，聲音沙啞急切：

　　「大爺！您有沒有見過一個女同志？大概這麼高，長發，穿著藍色工裝？」

　　他迅速從濕透的上衣口袋掏出一張被水汽模糊了邊角的黑白照片。

　　是關文如的照片。

　　老大爺眯著眼，湊近照片看了看，茫然搖頭，「沒…沒見過…這麼大的水…人都衝散了…」

　　說話間，他眼眶也紅了。

　　他家裡人已經沖走好幾個了，也不知道還…活沒活著！

　　這天災！

　　要人命啊！

　　賀言之眼神一黯，立刻拿著照片轉向旁邊驚魂未定的婦女，「大嫂！您呢？今天有沒有見過照片上這位女同志？她可能往這邊來了！」

　　婦女抱著孩子，看了看照片，也搖頭，「沒…沒印象，當時水來得太快了，我們也隻顧著跑…」

　　「……」賀言之心力交瘁，不再多問，立刻揮手示意士兵跟上，大步走向下一處聚集點。

　　接下來幾十個小時，這樣的場景不斷重複。

　　在臨時安置的窩棚前，在倒塌的房屋邊，在泥濘的田埂上…

　　賀言之一直在找他的妻子！

　　……

　　兩天後，來到新村子的賀言之攔住一個正在分發乾糧的村幹部：

　　「同志！我是軍區救援隊的賀言之！請問你們村今天有沒有接收或發現一個落單的女同志？長這樣！」

　　他再次出示照片，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村幹部仔細看了看，皺眉回憶，最終還是搖頭，「賀團長，真對不住啊，我沒見到，我們村自己的人都還沒找全…這位是？」

　　賀言之沒有回答，隻急促地道，「謝謝！如果看到，一定立刻通知我們！」

　　他轉身就走，對著身後的士兵命令，「一班長！你迅速帶幾個人去下遊那片林子再看看！仔細搜！」

　　「好！」一班班長擔憂地看著自家團長布滿血絲的眼睛和緊繃的下頜線，忍不住勸道，「團長！您要不歇會兒吧！從昨天到現在您都沒合眼！嫂子…嫂子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

　　「先執行命令！我沒事！」賀言之擺擺手，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疲憊，聲音低沉卻帶著雷霆般的壓迫感：

　　「大家仔細點，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可能被衝上岸的地方！都要給我搜遍！問遍！活要見人！死…」

　　後面的話他哽在喉嚨裡，猛地轉身，大步流星走向河邊，那裡水流依然湍急，渾濁地卷著殘枝斷木。

　　他站在泥濘的岸邊，望著滾滾濁流，雨水混合著泥水從他剛毅的臉上流下。

　　他再次拿出那張濕漉漉的照片，指腹用力摩挲著照片上關文如微笑的臉龐，彷彿要確認她的存在。

　　文如！

　　你到底在哪兒！

　　為什麼哪裡都找不到你？！

　　為什麼沒有人見過你？！

　　我和孩子們還在等著你！

　　你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奶奶一定會保護你的，對不對？！

　　他猛地攥緊拳頭，將照片死死按在心口，對著洶湧的河水。

　　找！

　　他隻能繼續找！

　　沿著河！

　　下遊所有村莊！

　　挨家挨戶問！

　　是死是活…都必須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