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災後第三天的深夜，賀言之家屋內，燈光昏黃。

　　白雲眼睛紅腫，正低聲哄著哭累了趴在她腿上的小寶。

　　大寶和二寶也蜷在炕角，小臉上滿是淚痕，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沒睡著。

　　這時門被推開，帶著一身寒氣、泥漿和濃重疲憊的賀言之走了進來。

　　他的軍裝濕透沾滿泥濘。

　　白雲猛地擡頭，看到隻有賀言之一人，眼中剛升起的一絲希望瞬間熄滅。

　　她聲音帶著哭腔，「姐夫，還是…還是沒有姐姐的消息嗎？這…這都第三天了！」

　　賀言之腳步沉重，緩緩搖頭，聲音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沒有，下遊…那幾個村子都問遍了，沒人見過她。」

　　他看向炕上的三個孩子，眼神痛苦。

　　白雲眼淚又湧出來，強忍著，「姐夫…你先坐下歇會兒，我去給你弄點熱水，你…你太累了，休息會兒吧。」

　　自從姐姐失蹤，她姐夫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

　　這樣下去，身體會熬不住的。

　　「不用了！」賀言之目光掃過疲憊不堪卻強撐著照顧孩子的白雲，聲音低沉，「白雲，辛苦你了，這幾天多虧有你照顧孩子們。」

　　白雲用力搖頭，「說什麼呢姐夫！照顧大寶二寶小寶，照顧這個家，都是我應該的！你快去換身乾衣服，休息一會兒吧！」

　　說著就要起身去倒水。

　　這時，原本昏昏欲睡的三個孩子被驚醒。

　　看到爸爸回來，立刻哭喊著撲過來，完全不顧賀言之滿身的泥濘。

　　大寶緊緊抱住賀言之的腿，仰著小臉哭喊，「爸爸！爸爸！媽媽呢？！我要媽媽！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二寶也抱住另一條腿，哭得抽噎，「爸爸…找媽媽…找媽媽回來…嗚嗚…」

　　小寶被白雲抱著，也朝著賀言之的方向伸出小手，哭得撕心裂肺，「媽媽！我要找媽媽！」

　　他使勁掙紮，白雲隻能將他放下。

　　賀言之身體僵了一下，隨即蹲下身，張開手臂，將三個哭成淚人的孩子緊緊摟進懷裡，用沾著泥污的臉頰蹭著他們的小臉，聲音是極力壓抑後的溫柔：

　　「乖…大寶二寶小寶乖，不哭，爸爸在呢…爸爸在，媽媽…你們媽媽去一個有點遠的地方辦事了，辦完事就能回來了，你們放心，爸爸一定把媽媽找回來，一定！」

　　他摟著孩子們，聲音低沉而堅定地重複著，像是在安慰孩子，更像是在對自己起誓。

　　過了許久，孩子們的哭聲才漸漸變成抽泣。

　　最終在極度的疲憊和父親懷抱的短暫安全感中，依偎著睡去。

　　白雲小心地將小寶也放回炕上。

　　白雲看著賀言之布滿血絲的眼睛和泥污下掩蓋不住的蒼白，輕聲開口，「姐夫，你睡會兒吧，我看著他們…」

　　賀言之輕輕將睡著的孩子放好，給他們蓋好被子。

　　他站起身，沒有看白雲，目光投向窗外依舊漆黑的夜，「不了，我出去透透氣。」

　　說完，他大步走向門口，拉開門，再次一頭紮進尋找關文如的無邊夜色中。

　　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隔絕了屋內的昏黃與溫暖。

　　......

　　他又一晚未歸。

　　次日上午，白雲在家裡和三個孩子做午飯，三胞胎蔫蔫地蹲在一號院外的空地上。

　　三人用小樹枝劃拉泥土，也不知道想畫什麼。

　　隔壁院的鐵蛋晃悠過來，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他故意大聲開口，「喂！賀大寶！賀二寶！賀小寶！還蹲這兒玩泥巴呢？你們媽呢？這都多少天了，影子都沒一個！」

　　大寶猛地擡頭，瞪著鐵蛋，「我媽去辦事了！辦完就回來！」

　　鐵蛋嗤笑一聲，學著大人的腔調，「辦事？辦什麼事能辦得沒影兒啊？我奶奶可說了！

　　你們媽媽肯定是被大水沖走啦！沖得老遠老遠！連屍首都找不著！你們啊——以後就是沒娘的野孩子嘍！哈哈哈！」

　　「！！！」」二寶氣得小臉通紅，跳起來指著鐵蛋，「你胡說！你才是野孩子！我媽會回來的！」

　　小寶怒目圓睜，站起來就撲向鐵蛋。

　　鐵蛋看他們生氣，更得意了，一邊跑一邊大聲開口，「你們以後就是沒娘的哭鼻子蟲！略略略！你們就是沒娘了！我奶奶說了，找不著就是餵魚了！你們三個小可憐蟲！沒娘管嘍！」

　　「沒娘」兩個字像火星子，瞬間點燃了三胞胎壓抑了好幾天的恐懼、委屈和憤怒！

　　大寶眼睛瞬間紅了，像頭小豹子一樣怒吼一聲，「我讓你胡說八道！揍他！」

　　大寶也衝上去，一頭狠狠撞在鐵蛋肚子上！

　　鐵蛋猝不及防，被撞得哎喲一聲，捂著肚子後退，「你們都沒娘了，還敢打人？！」

　　「你才沒娘！」二寶緊跟而上，小拳頭像雨點一樣砸在鐵蛋背上，「打死你！讓你說我媽媽！弄死你！」

　　小寶衝到鐵蛋跟前，又抓又咬，「讓你嘴壞！」

　　鐵蛋一下子被三個憤怒的小傢夥圍攻，瞬間慌了神。

　　他平時也就仗著嘴欠欺負落單的孩子，哪見過這陣仗？

　　這會兒被打得嗷嗷亂叫，手忙腳亂地推搡，但根本招架不住，「哎喲！別打了！放開我！賀大寶！你敢打我？！哎喲！我的頭髮！別咬了！疼死啦！」

　　三胞胎完全紅了眼，積壓的情緒找到了發洩口，拳頭、腳丫子全往鐵蛋身上招呼。

　　鐵蛋很快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衣服也被扯得亂七八糟。

　　片刻後，鐵蛋終於崩潰，發出殺豬般的嚎哭，「哇啊啊啊！救命啊！奶奶！奶奶救命啊！賀家崽子打死人啦！」

　　他連滾帶爬地從三個孩子的圍攻中掙脫出來，哭喊著，屁滾尿流地朝自己家方向狂奔而去。

　　三胞胎喘著粗氣站在原地，小兇脯劇烈起伏，臉上還帶著憤怒的淚痕和打架後的紅印子。

　　看著鐵蛋狼狽逃跑的背影，大寶狠狠抹了把臉，聲音還帶著哭腔，卻異常兇狠地對著鐵蛋的背影吼道，「再敢說我媽媽！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很快，鐵蛋殺豬般的哭嚎和他奶奶尖利的叫罵聲就從遠處傳來。

　　白雲聞聲從屋裡衝出來，看到三個孩子狼狽又倔強的樣子，瞬間明白了大半，又急又氣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