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聽到陌生的聲音，她猛地擡起頭。

　　她茫然的目光盯著面前的男同志，他軍裝筆挺，帽檐下是稜角分明、極其英挺的面容…

　　她腦海裡想起了前兩天李鐵山跟她說的話。

　　他說…她救過的賀團長很快會趕過來，到時候他們兩人會想辦法替她澄清。

　　她根本沒有救過什麼賀團長，可她如今處境艱難，她的家裡人也都沒本事。

　　她想要擺脫這樣的日子，她就隻有抱上別人的大腿。

　　她都想好了，等那所謂的賀團長一來，她就裝可憐，讓他幫她轉去別的地方，給她找份好工作，再為她介紹一個軍人，她要跟軍人結婚！

　　可看到李鐵山口中的賀團長竟然如此年輕還如此帥氣，她頓時就有了別的念頭！

　　她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猛地起身向前一撲。

　　她雙臂張開，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絕望的尋求庇護的本能，直直撲向賀言之的懷抱！

　　賀言之瞳孔驟縮，身體在千鈞一髮之際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躲開！

　　於是…

　　藍天同志…撲空了。

　　她用儘力氣撲來的身體，在驟然失去目標後，重心全失，重重向前踉蹌撲倒。

　　「砰！」

　　沉悶的聲響，是膝蓋和手肘砸在堅硬冰冷土地上的聲音。

　　賀言之，李鐵山：「……」

　　場面……一片死寂。

　　小屋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隻剩下那壓抑的、破碎的喘息聲。

　　門外的張副主任發出一聲極輕的、近乎嘲諷的嗤笑。

　　賀言之愣在原地，保持著那個閃避後的姿勢。

　　李鐵山率先回過神，連忙把藍天扶了起來，「沒摔壞吧？」

　　藍天雙手發緊，但還是紅著眼搖頭，「沒…沒事。」

　　「老賀！」李鐵山轉頭看向賀言之，眼神和聲音都非常無奈，「你這人怎麼回事！」

　　賀言之也覺得尷尬，「抱歉，剛剛反應過激了，藍天同志你沒事吧？」

　　藍天眼含淚花，「沒事，賀團長，李團長，你們是來接我出去的嗎？」

　　「是。」賀言之指了指門外，「走吧，先離開這裡再說。」

　　對藍天同志來說，這地方就是牢籠，她肯定想逃離。

　　果然，得知自己能出去了，藍天趕緊衝出去，她仰著頭，感受自由的風。

　　賀言之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髒了，整個人看起來也髒兮兮的，估計被關起來後，這幫人沒好好待她。

　　他看向李鐵山，「叫兩個女兵來，給她弄點吃的，弄點熱水，讓她先收拾一下！」

　　李鐵山嗯了聲，趕緊交代自己的警衛員。

　　張副主任看他們對一個疑似間諜的女同志這樣的態度，他推了推眼鏡，臉上那點嘲諷的意味更濃了。

　　他意味深長地瞥了賀言之一眼，轉身離開。

　　沒一會兒，兩個紮著短辮、穿著洗得發白軍裝的女兵小跑著過來，臉上帶著緊張和同情。

　　她們小心翼翼帶著藍天去澡堂。

　　李鐵山和賀言之先回了辦公室。

　　……

　　一個半小時後，洗過澡換過衣服，吃過飯的藍天來了李鐵山辦公室。

　　她走進來，帶著幾分怯懦和期待，「賀團長，我聽我們李團長說您找了我四年，實在是抱歉，我並不知道。」

　　賀言之坐在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是我單方面找人，你沒什麼好抱歉的，藍天同志，那天要不是你出手，我這條命早就沒了。」

　　說完，賀言之站了起來，他鄭重向藍天道謝，「藍天同志，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藍天眼神閃爍了一下，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片刻後，她走過去扶起賀言之，「賀團長您別這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賀言之確實很在乎恩情，所以直接表明來意，「藍天同志，你的家庭背景特殊，肯定是不能繼續留在文工團，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你隻管說，我會儘可能的幫你。」

　　聽到這番話，藍天猶豫的看向李鐵山。

　　李鐵山還以為她不好意思提條件，笑了聲，「賀團長都這麼說了，你有什麼想法隻管說，你放心，我要是能幫上忙也一定會幫，我們兩個職位就在這，外面再怎麼亂，肯定能護著你。」

　　他們的話讓藍天心裡的貪慾上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定定的盯著賀言之，「賀團長，我知道你願意為我擔保…可光有擔保可能不夠。

　　這裡…這裡我實在待不下去了，成分問題像座山壓著我，這次是審查，下次不知道是什麼，我…我想離開這裡！」

　　賀言之點頭，也理解她的想法，「你想去哪裡？我可以幫你申請調動，去環境好一點的農場或者工廠…」

　　藍天急切地打斷他，聲音帶著哭腔，「不！不是調動！賀團長，您…您帶我回你那吧！您…您娶了我吧！」

　　「！！！」

　　空氣瞬間凝固。

　　賀言之臉上的感激瞬間凍結，轉為震驚和不可置信。

　　李鐵山也猛地擡起頭，眼神驚愕地看向藍天。

　　看賀言之這樣，藍天突然伸出手，想拉住賀言之的胳膊，「賀團長，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我隻想好好過日子，不想天天膽顫心驚，我…」

　　「別說了！」賀言之聲音陡然變得嚴肅冰冷，他後退一步，「藍天同志，我已經結婚了，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度過難關，但僅此而已！」

　　他領了結婚證那天，就隻會忠於婚姻。

　　不可否認的是，沒結婚之前，他對救命恩人確實有模糊的好感，也想著…

　　等找到人，如果他們兩人都沒有結婚，且藍天同志對他不反感，他可以試著把這個心地善良的藍天同志發展成革命伴侶。

　　但如今他已經結婚了，他對藍天就隻有恩情。

　　藍天在得知賀言之居然結婚了，她眼底被失望充斥。

　　李鐵山看了看藍天，又看看賀言之，主動打破僵局：

　　「那什麼…藍天，都怪我忘了告訴你，老賀已經結婚了，你說的這個條件肯定不行，這樣…你再好好想想，看想去什麼地方，想做什麼工作，老賀肯定會盡量滿足你。」

　　藍天想了想，「那賀團長，我能先跟你回家嗎？我可以去你那邊看看有什麼工作機會。」

　　賀言之眉頭一皺，顯然覺得這樣的安排不妥當。

　　藍天是個姑娘家，她和他非親非故，跟他回家屬大院算怎麼回事？

　　別人會說流言蜚語的。

　　而且家屬大院的家不是他一個人的，他也不可能不經關文如同意就把人帶回去。

　　李鐵山看出賀言之為難，他想著賀言之和妻子新婚燕爾的，家裡突然住進陌生人，夫妻兩人的感情一定會受影響。

　　於是他替賀言之搖頭拒絕，「這不妥，藍天，你和老賀沒有血緣關係，跟他們住一起不妥當，這樣…你要不然就回你們老家，你們那邊也有不少廠子。」

　　藍天眼淚湧出，「賀團長，我不想回家，那…那當您妹妹也行！您就當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妹妹，帶我離開這裡！

　　隻要離開這裡，我什麼都願意做！四年前我救了您，您現在就不能救救我嗎？！」

　　「？？？」賀言之的眼神徹底變了，之前的感激和激動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審視和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