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錠靠著斑駁的船舷，船頭上有幾個火把，火把昏黃的光線下，映著翻滾的水花，舔過船幫。

　　銀錠並不暈船，但不知怎麼回事，一到容州，看到這些水就覺得噁心。

　　恰在此時，領頭人走過來，手裡拎著個小布袋。

　　「都過來。」領頭的從小布袋裡掏出幾枚藥丸。

　　火光下能看清那是些黑亮如漆的水丸，表面泛著奇異的油光，隱約飄來麝香混著鐵鏽的古怪氣味。

　　銀錠看一眼那藥丸，心裡就生出幾分警惕。

　　已經有人湊上去詢問：「這是什麼？」

　　「夜裡行船潮氣重，這藥丸能治暈船，更能解水上瘴氣。」領頭人三角眼掃過眾人，聲音沙啞，「都得吃，出了事我可不負責任。」

　　一聽這話，有幾人已經接過葯吞下。

　　吳良和銀錠對視一眼，兩人沒動。

　　這條船上，負責押運的江湖人共有八人。

　　銀錠目光掃過眾人，來領葯的都是江湖人，沒有衙役。

　　這就更讓他覺得不對勁。

　　思索間，已經輪到他們。

　　領頭人看過來——看這樣，是不領不行。

　　銀錠笑著走過去，指尖接過藥丸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領頭人，此人目光正掠過領過葯的人。

　　「這葯……」韓鵬剛要開口，就被陳淩拽了拽袖子。

　　銀錠忽然笑了，嘴角揚起的弧度：「費心了。」

　　他仰頭將藥丸送入口中，吳良也毫不猶豫吞下。

　　韓鵬和陳淩見銀錠吃了，對視一眼也各自吞下。

　　領頭人這才滿意地收起布袋，轉身離去，直到腳步聲消失在船艙拐角，銀錠才悄悄側過身，假裝咳嗽將含在舌下的藥渣吐在帕子裡，順勢塞進袖袋。

　　銀錠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打開後裡面是兩枚灰褐色的藥丸，帶著淡淡的草木清香。

　　他把葯遞給韓鵬和陳淩：「把這個吃了。」

　　韓鵬和陳淩有些詫異，但看著銀錠眼神，二話不說吞下藥丸。

　　那是顏如玉給的解百毒的葯，銀錠和吳良早都吃過。

　　這幾日相處下來，銀錠覺得，韓鵬和陳淩還不錯，今天晚上情況不明，有兩個幫手也不錯。

　　夜色漸深，銀錠扶著船舷站穩，看水面泛起白色的浪花，借著微弱的光觀察四周，兩側都是光禿禿的黑泥岸，連半根蘆葦都沒有，隻有湍急的水流裹挾著泥沙奔騰而過。

　　「奇怪。」銀錠喃喃自語，「這水流太急了，不像是正常航道。」

　　他忍住想吐的衝動，緊握著腰間的短刀，警惕地注視著黑暗中的動靜。

　　吳良走到銀錠身邊，低聲問：「你覺得那葯不對勁？」

　　銀錠點點頭：「以防萬一，安全為上。」

　　吳良點頭，目光掠向前面，指向遠處：「你看那邊。」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黑暗中隱約能看到一片影影綽綽的輪廓，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微光。

　　那片水域異常平靜，與他們所在的急流形成詭異的對比，仔細看去，竟是一片茂密的蘆葦盪。

　　「蘆葦？」銀錠立即警惕，「注意防範，怕是有埋伏。」

　　他話沒剛說完，遠處蘆葦叢突然驚起一群水鳥，撲稜稜的翅膀聲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銀錠臉色微變。

　　黑暗中，蘆葦中閃過幾點微弱的火光，隨即又熄滅了。

　　銀錠立刻明白那是伏兵在確認位置，他壓低身子對吳良三人說：「待會兒船一衝進蘆葦盪，如果有埋伏，先別急著動手，我們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吳良三人聞言連連點頭：「好，我們聽你的。」

　　銀錠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越來越近的蘆葦盪。

　　水面上果然升起絲絲縷縷的瘴霧。

　　蘆葦稈之間隱約晃動的黑影，也更加模糊。

　　他數著船闆震動的頻率，估算著距離。

　　越來越近，船終於進入蘆葦盪，但並未如預想的那般，有短兵交接的聲音。

　　船身一晃，有人跳上船來。

　　銀錠不動聲色，慢慢靠近，調整角度，看上船的是什麼人。

　　來人穿著一身黑色鬥篷，遮著頭臉。

　　領頭人迎上去，正和他低語著什麼。

　　銀錠耳力超群，借著水聲風聲，隱約聽清「糧到了」「足斤」「跟緊」之類。

　　銀錠心頭一動，猜測這是要換航線。

　　走夜路，半路換航線，難怪，糧食送去哪，一直也沒人知道。

　　看來，這次他和吳良進入內部，算是走對了。

　　大概他在此處立得太久，黑鬥篷似有所感，轉頭看過來。

　　雖然他頭臉被遮住，但銀錠還是能感覺到他目光不善。

　　銀錠暗叫不好，大意了。

　　同時也感覺，此人身手應該不錯，是個高手。

　　隻有高手才會如此敏銳。

　　不過，銀錠也不是菜鳥，轉身趴在船邊，開始吐。

　　本來就是忍著，這會兒也不忍了。

　　黑鬥篷本來正要往這邊來，見狀又停住。

　　銀錠眼角餘光看著黑鬥篷的影子。

　　雖然停住，但並未放棄，還想往這邊來。

　　領頭人上前，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黑鬥篷點點頭，轉身離去。

　　說了什麼？銀錠眸子微眯。

　　想起那枚葯。

　　現在可以肯定，那不是什麼治暈船解瘴氣的葯，而是毒藥。

　　因為他們早晚喪命，死在這裡，所以不必擔心會有什麼秘密洩露，黑鬥篷才會放過他。

　　銀錠暗自冷笑——敢給你銀爺爺下毒，你給我等著！

　　……

　　顏如玉和霍長鶴跟著黑影，來到的竟是蘇震海的書房院子。

　　還真是巧了。

　　顏如玉看著黑暗中蟄伏的黑影，勾唇一笑。

　　她指一彈，一枚藥丸飛出去，直接砸在院中，砰一聲炸開。

　　黑影嚇一跳。

　　這下不用藏了，連屋裡的蘇震海都被驚動了。

　　蘇震海本來就心神不寧，這兩日府裡不太平，昨天剛有刺客，又得知兒子被餵了生魚，心裡難受不已。

　　他坐下還沒半個時辰，就又聽到外面什麼炸開，還有一股子白煙兒。

　　一出來，就看到黑影想要走，蘇震海立即覺得，這就是昨天晚上的刺客。

　　頓時火氣不打一處來。

　　「站住！」

　　蘇震海拎著劍就縱身躍起，去追黑影。

　　顏如玉給霍長鶴打個手勢，二人極為默契，霍長鶴在外面助蘇震海，並拖住他，顏如玉進書房去找想要的東西。

　　本來還想怎麼引出蘇震海，這下黑影倒是幫了忙。

　　顏如玉心情愉悅，從後窗翻入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