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過去，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怎麼了，芳子？」

　　王芳擡起頭，有點不知所措。

　　「雲溪，我……我害怕。」

　　蘇雲溪看著她，眼神溫柔，卻又帶著一股堅定的力量，讓人看了心裡不自覺就安定下來。

　　「看著我，芳子。」

　　王芳聽話地擡起頭，對上她的眼睛。

　　「我們已經踏出了第一步，既然能有第一步，就會有第二步、第三步。」

　　「不管今天談得成與不成，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次機會，一次經驗，沒什麼好害怕的，好嗎？而且，你是最棒的，你的手藝那麼好，做出來的衣服那麼好看，這都是你應得的。」

　　王芳被她的話深深鼓勵到了，心裡的害怕漸漸消散。

　　「雲溪，你真好。」

　　「你也很好啊。」蘇雲溪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靈手巧，還能做出這麼多漂亮又新穎的衣服，比很多老裁縫都厲害呢。」

　　被蘇雲溪這麼一誇，王芳心裡的緊張和膽怯一掃而空，腰桿都挺直了不少。

　　「走，咱們去談！」

　　兩人快速收拾了一下，給趙莉和李紅梅留了紙條後然後便一起下了樓。

　　劉燕妮在宿舍樓下看見兩人下來，立馬迎了上去。

　　「走吧，咱們去坐車，我家離這兒不算太遠，坐兩站公共汽車就到了。」

　　雖說是劉燕妮請她們去家裡吃飯，但蘇雲溪和王芳都覺得，第一次上門拜訪，空手去總是不太禮貌。

　　正好路過一家供銷社的門市部，兩人便拉著劉燕妮停了下來，進去挑了些應季的蘋果和橘子，裝了滿滿一網兜。

　　劉燕妮嘴上說著「哎呀，不用這麼客氣，都是朋友，去吃飯還帶什麼東西」，但眼底的笑容卻藏不住，多了幾分真切的歡喜。

　　看得出來，這份心意讓她很受用。

　　劉燕妮家住在城西的供銷社家屬院，這家屬院清一色的紅磚樓房，排列得整整齊齊，門口還有個小小的傳達室，在這一片算是條件很不錯的住處了。

　　可當三人走到家屬院外的衚衕口時，蘇雲溪卻不自覺的腳步，眼神瞬間失了神，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臉色也突然白了幾分，渾身的氣息都變得有些沉。

　　劉燕妮走在前面，回頭沒看到兩人跟上來，又折了回來，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了，雲溪？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蘇雲溪迅速回過神來，用力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勉強牽起一個笑容：「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們家這兒環境挺不錯的，安靜又整齊。」

　　劉燕妮沒多想，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當初分房子的時候，我爸運氣可好著呢！分到的這房子是家屬院裡最大最敞亮的，三室一廳，比別家多了個陽台，採光也好得很！」

　　蘇雲溪聽著她的話，目光卻不受控制地飄向了衚衕盡頭。

　　呵，這麼巧嗎？

　　有些地方，她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了，沒想到，這輩子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誤打誤撞地回到上輩子讓她痛苦無比的地方。

　　這裡的一磚一瓦，都還殘留著她不願回想的記憶。

　　她定了定神，收回目光，故意岔開話題：「燕妮，你們這大院裡，住了不少人吧？」

　　劉燕妮沒察覺到她語氣裡的異樣，點點頭說：「可不是嘛！這家屬院住了好多單位的職工，除了我們供銷社的，還有好些政府單位的，平時院裡可熱鬧了。」

　　說著，她突然壓低了聲音，「說起來也是倒黴，當初分房子的時候，就為了我們家現在住的這套，我爸還和另一個單位的職工起了衝突呢！因為這家屬院是用一個原來的老廠子改建的，涉及到地權的事，就和那個單位扯了好一陣子皮。本來啊，我們家這套房子是要分給那家人的，那家人好像姓陳，聽說他們家兒子下鄉當知青去了。不過他媽可不是個好相處的主兒，尖酸刻薄得很，在咱們這大院裡可是出了名的難纏！要我說，誰家姑娘要是嫁去他們家當兒媳婦，那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陳家的破事，言語間對那家人很是不屑。

　　蘇雲溪笑了笑，正巧，上輩子，她就是那個倒了八輩子黴，嫁進陳家的兒媳婦。

　　那些年受的委屈、遭的罪，一幕幕在腦海裡閃過，讓她心裡一陣陣地發疼。

　　說話間，劉燕妮已經帶著兩人走到了自家樓下，一路上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

　　實在是蘇雲溪的容貌太過出眾，皮膚白皙，眉眼靈動，氣質又落落大方，和院裡常見的姑娘們很不一樣。

　　這家屬院裡的人平時閑著沒事，就喜歡湊在一起八卦，這會兒見劉燕妮帶了兩個陌生姑娘回來，尤其是這麼漂亮的一個，都紛紛探出頭來打量。

　　劉燕妮也知道院裡人的性子，怕她們被看得不自在，趕緊拉著蘇雲溪和王芳往樓上走，一邊走一邊說：「別管她們，都是閑的！」

　　很快就到了三樓，推開家門，把那些探究的目光隔絕在了門外。

　　一進家門，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水果香和茶點香。

　　客廳收拾得乾乾淨淨，茶幾上擺著洗好的水果和一碟酥糖，顯然是劉母早就準備好了的。

　　聽到開門的動靜，劉母系著圍裙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劉母看著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用一根黑色的髮夾別在腦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眼角有淡淡的皺紋，卻更顯得親切。

　　她的眼睛圓圓的，鼻樑不算高，一看就是個性格溫和、很好相處的中年婦女。

　　她目光落在蘇雲溪和王芳身上，笑著迎了上來：「這就是小蘇同志和小王同志吧？快進來，快進來坐，一路辛苦了！」

　　女兒說的這個小蘇同志，模樣可真俊。

　　氣質也好，落落大方的。

　　小王同志長得也清秀，看著就踏實。

　　蘇雲溪和王芳連忙乖巧地打招呼：「伯母好！」

　　劉母被這聲「伯母好」叫得心裡美滋滋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聽聽，這聲音多好聽，真是越看越喜歡！快坐，快坐，別站著了。」

　　人都是視覺動物，向來對美麗又有氣質的人和事物容易心生好感。

　　劉母昨天就聽女兒念叨，說自己的這兩個朋友其中一個長得特別漂亮，她還以為女兒是誇張了，現在一看，比女兒說的還要出眾。

　　再一聽兩人還是醫科大學的大學生，更是熱情得不行，連忙讓劉燕妮陪著兩人說話，自己則轉身回廚房裡忙碌去了。

　　「你們先坐著聊，喝點水，吃點水果，飯菜馬上就好！」

　　蘇雲溪打量著客廳裡的布置，傢具都是簡單的木製傢具，擦得一塵不染，沙發上鋪著洗得發白的藍色粗布沙發套，牆上掛著一張一家三口的合照。

　　一家三口笑得都很開心，看得出來，這是個幸福和睦的大家庭。

　　過了大概半小時左右，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是劉紹平回來了。

　　他手裡還拎著一個油紙包，一進門就笑著說：「歡迎燕妮的兩位朋友來家裡做客啊！實在不好意思，供銷社那邊有點急事耽誤了，來晚了。」

　　說著，他把油紙包放在桌上，打開一看，是切好的豬頭肉，香味一下子就飄了出來。

　　然後他又忙著給兩人泡茶，動作麻利，一點領導的架子都沒有，顯得特別隨和。

　　蘇雲溪和王芳連忙站起身，做了自我介紹：「伯父好，我叫蘇雲溪。」

　　「伯父好，我叫王芳。」

　　劉紹平點點頭，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燕妮這兩個朋友，看著都靠譜。

　　制衣廠的事，說不定還真有譜。

　　很快，劉母就把飯菜端上了桌。

　　滿滿一桌子菜，紅燒肉、清蒸魚。

　　還有炒得金黃的雞蛋，清炒油麥菜和一盤涼拌黃瓜。

　　加上劉紹平帶回來的豬頭肉，一共六道菜，在這年代，也算是很豐盛的一頓飯了。

　　劉母熱情地招呼兩人落座：「小蘇，小王，快坐，嘗嘗伯母的手藝怎麼樣，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