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溪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伯父，這個價格很合理，我們信得過您。另外，要是制衣廠在生產過程中，對設計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或者做出來的衣服效果不好，芳子也可以去廠裡參與指導，幫著工人師傅們調整，直到做出滿意的衣服為止。」

　　這簡直是送上門的售後指導！

　　劉紹平高興得不行，連連點頭：「太好了！有芳芳去指導，我就更放心了！」

　　雙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又詳細商量了一下合作的具體事宜。

　　比如設計稿的交付時間、王芳去廠裡指導的時間等等，都一一敲定下來。

　　劉紹平心裡急著把設計稿拿到制衣廠，讓工人們趕緊研究，便對劉燕妮說：「燕妮，你帶著小蘇和小王上樓玩會兒，喝喝茶，我去廠裡一趟。」

　　說完，他把設計稿收好，揣在懷裡，急匆匆地出了門。

　　有了這些設計，制衣廠就能活過來了！

　　別說打翻身仗，就是壓過百貨商店都有可能。

　　劉紹平的腳步匆匆，心裡頭那股子憋了許久的苦悶勁兒，像被戳破的膿包似的，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

　　這些日子，他頭髮都愁白了不少，供銷社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下屬的制衣廠，更是壓得他喘不過氣。

　　訂單少得可憐，機器天天閑著生鏽，廠裡幾百號工人，個個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工資都快發不出來了。

　　天天有人堵在辦公室門口要說法，他是白天吃不下飯，晚上睡不著覺，整個人都快熬垮了。

　　以前制衣廠靠接機關、工廠的工裝訂單還能勉強維持，可自從百貨商店火起來，人家的衣服款式翻新得快，碎花裙、收腰衫，樣樣戳中年輕人的心，老百姓都擠著往那兒跑，誰還看得上制衣廠那些寬肩、直筒、沒半點花樣的老款工裝？

　　訂單一落千丈，從門庭若市跌到門可羅雀，人心也散了，工人們要麼紮堆抱怨，要麼偷偷找後路，就等著廠子倒閉散夥。

　　他作為供銷社副主任，又是牽頭管制衣廠的，心裡比誰都急，可急也沒用，抓破了頭也想不出轍，那種無能為力的苦悶，簡直能把人壓垮。

　　但現在不一樣了，懷裡的這幾張設計稿，就像救命的火苗，一下子把他心裡的希望給點燃了。

　　這些衣服款式，比百貨商店的還新穎，還好看，隻要能做出來，肯定能火！

　　可他心裡也清楚，服裝這行，跟風太快，你今天出個新樣子，明天小作坊、小裁縫鋪就敢照著剪，想要壓過百貨商店，光靠幾款設計不行，得有長遠的盤算，得下一盤大棋。

　　劉紹平心裡一股子狠勁湧了上來。

　　這一次，他要把這些新款式衣服鋪滿首都的供銷社門市部，讓老百姓一想買好看衣服，就先想到供銷社。

　　他要借勢。

　　再過幾個月，就是國慶，市裡要組織遊行，還要辦工農兵成果展，到時候各單位、各工廠都會組織人參加，這可是個露臉的好機會。

　　他打算找幾個形象好的女工，穿上制衣廠做的新衣服，組成一個小方陣，走在遊行隊伍裡，讓全首都的人都看看，供銷社也能做出這麼時髦的衣服。

　　他要讓全首都的年輕姑娘，都盯著供銷社的衣服看，讓大家知道，供銷社也能做出這麼時髦的衣服，到時候，別說翻身，就是把百貨商店的風頭壓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最關鍵的一步，要把「設計」攥在手裡。

　　蘇雲溪和王芳這兩個姑娘是塊寶，年紀輕輕有這麼好的設計天賦，不能隻合作這一次。

　　他要跟她們談長期合作，不僅要她們的新設計，還要請王芳定期去廠裡指導，教工人師傅們怎麼把握版型、怎麼處理細節，甚至可以在廠裡辦個小培訓班，把工人的手藝提上來，這樣就算別人想仿，也仿不出這股精氣神。

　　他知道現在的人穿衣越來越講究。

　　不再隻圖耐穿，新穎時髦的衣服才受歡迎。

　　首都人口很多，年輕姑娘、廠裡職工、機關幹部家屬，都是潛在的客戶，市場大得很。

　　心裡有了盤算，劉紹平渾身都充滿了幹勁兒，心底的那股火熱勁兒越燒越旺，腳底猶如生風一般。

　　制衣廠離家屬院不算太遠，騎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門衛老陳正靠在門框上抽旱煙，看見劉紹平騎車過來，煙鍋一磕，趕緊迎上去。

　　「劉主任，您來了！今兒個看著氣色，比前些天強多了！」

　　老楊也從屋裡出來，搓著手，眼神裡滿是急切：「劉主任，是不是有眉目了？廠裡的工人都快熬不住了，昨天還有幾個小夥子跟我打聽，想回老家種地呢！」

　　劉紹平跳下車，拍了拍車座，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有眉目了，不僅有眉目，還是天大的好消息！老陳，你去把生產科的周科長、技術科的吳科長，還有車間的三個組長，都叫到會議室，就說我有急事商量，十分鐘後開會！」

　　「哎！好嘞！」老陳一聽，眼睛都亮了，拔腿就往廠裡跑，腳步比平時快了一倍。

　　老楊也激動得不行，連忙給劉紹平遞過一杯涼茶。

　　「劉主任，您先喝口水歇歇，我去通知食堂，今天加個菜，讓大夥也樂呵樂呵！」

　　「先別忙加菜，等事兒定了，咱們好好加一頓！」

　　劉紹平笑著擺擺手，接過茶杯，沒喝幾口，就徑直往辦公樓走。

　　剛到二樓會議室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低聲的抱怨，是車間一組組長老秦的聲音。

　　「這日子沒法過了，工資不發，訂單沒有，我看這廠子遲早得黃，我兒子下個月要結婚，彩禮錢還沒著落呢！」

　　「可不是嘛，我閨女天天跟我哭，說同學都穿新裙子，就她沒有，我這當爹的，連件新衣服都給她買不起，丟人啊！」

　　這是二組組長老田的聲音。

　　劉紹平推開門，屋裡的抱怨聲戛然而止。

　　幾個人都擡起頭，眼神裡滿是愁苦和迷茫，看見劉紹平，都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

　　劉紹平沒在意，走到會議桌中間坐下，從內袋裡掏出設計稿，啪地一聲放在桌上。

　　「大夥別愁了，看看這個，咱們制衣廠的救星，來了！」

　　老秦、老田幾人你看我，我看你，遲疑地湊過來。

　　老秦伸手拿起最上面一張設計稿，是那件黑色單肩連衣裙，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這……這衣服，也太好看了吧？這是……咱們要做這個？」

　　「對，咱們就做這個！」

　　劉紹平語氣堅定，驕傲的說道：「這是我女兒認識的兩個大學生設計的，都是有真本事的姑娘！第一批，咱們先生產三千件，國慶前上市，還要組織人穿去遊行，讓全首都的人都看看咱們制衣廠的本事！」

　　他把自己盤好的那盤大棋，一五一十地跟幾人說了，從鋪貨、遊行，到長期合作、培訓工人，說得條理清晰。

　　屋裡的氣氛，從一開始的沉悶，漸漸變得熱烈。

　　老秦激動得臉都紅了，搓著手說：「劉主任，要是真能這樣，咱們制衣廠就有救了，我這就回車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夥，保證讓大夥都幹勁十足！」

　　老田也忍不住說：「這衣服，我閨女肯定喜歡，等做出來，我先買一件給她，讓她也高興高興！」

　　劉紹平看著幾人激動的樣子，心裡那塊壓了許久的大石頭，終於徹底落了地。

　　他站起身，聲音洪亮地說：「好了，大家各司其職，周科長，你去聯繫布料廠，要最好的純棉和的確良，越快越好。吳科長，你帶著技術骨幹，先把樣闆打出來；老秦、老田，你們去安撫工人，明天一早，車間就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