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官二代
警車呼嘯著駛離街頭。
喧囂早已散盡,隻餘下刺鼻的血腥和沉甸甸的不公。
它載著陸風、尚建明、夏石三人,往轄區派出所去。
車內氣氛沉得像灌了鉛。
夏石攥著衣角,幾次張了張嘴又把話咽回去。
他目光在陸風和尚建明臉上來回掃,想從兩人臉上找到點情緒。
夏石看向陸風時,大師兄正閉目養神。
眼皮輕輕闔著,呼吸平穩,彷彿隻是換了個地方小憩,半點沒受剛才街頭亂局的影響。
他又轉頭看尚建明。
六師弟面沉如水,下頜線綳得緊緊的。
眼底深處藏著一團火,那火越燒越旺,像是能掀翻眼前這混沌的秩序。
兩人的平靜像一劑定心丸,讓夏石焦躁的心稍稍落定。
他悄悄鬆了攥緊的手,指尖的涼意慢慢褪去。
與此同時,老街的「善後」正緊鑼密鼓地進行。
幾個穿制服的人來回踱步,手裡的對講機「滋滋」響個不停。
地面的血跡被沙土掩蓋,隻餘下淡淡的腥氣。
王所長站在街頭,指揮得有模有樣。
他一邊揮手讓手下把現場封得更死,一邊快步走向還圍著的市民。
幾個市民眼裡滿是憤慨,不肯挪步,都被他的人強行驅離。
安排完封鎖,王所長又轉身走向傑少。
他臉上堆著討好的笑,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腳步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眼前的「貴人」。
「傑少,您受驚了。」王所長弓著腰,聲音放得柔柔軟軟。
「這邊我會處理乾淨,保證不留任何手尾。」他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生怕傑少不滿意。
「您看,是先送您回去休息,還是……」他話沒說完,就等著傑少的指示。
指尖在身側悄悄攥著,心裡盤算著怎麼才能讓這位公子爺舒心。
「給我叫個拖車,要最好的。」傑少擡手揮了揮,手腕上的名表在路燈下閃了閃。
他眼神裡滿是嫌惡,掃過周圍斑駁的牆面,像是多看一眼都髒了眼睛。
「這破地方,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待。」他語氣硬邦邦的,沒有絲毫溫度。
彷彿剛才差點二次碾壓的不是活生生的人,隻是不小心蹭到的垃圾。
他甚至沒再看一眼救護車離去的方向,轉身靠在了路邊的樹上。
「是是是,馬上安排!」王所長忙不疊點頭,腰彎得更低了。
他湊到傑少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語氣裡滿是邀功的討好。
指尖不自覺搓了搓,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周全」。
「傑少放心,監控那邊……」他頓了頓,眼神飛快掃過四周,確認沒人偷聽才繼續說。
「老街的幾個探頭年久失修,剛好那段路的『意外』壞了,什麼也沒錄下來。」他刻意把「意外」兩個字咬得很重,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至於那個不開眼的輔警……」他話沒說完,就停住了,隻挑了挑眉,等著傑少的反應。
心裡清楚,有些話不用說透,這位公子爺自然懂。
傑少冷哼一聲,鼻腔裡發出「哼」的聲響。
他擡眼瞥了王所長一眼,眼神裡帶著幾分不屑,又有幾分認可。
沒再說話,算是默認了這種處理方式。
事情的進展快得超乎想象。
被撞的年輕輔警還在救護車上掙紮,死神的手已經纏上了他的衣角。
他遠在鄉下的父母,一輩子老實巴交,沒見過什麼場面。
夜裡,幾個「相關人員」找上門,把老兩口「請」進了城裡。
老兩口坐在車裡,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心裡滿是不安。
他們攥著彼此的手,指尖都在發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辦公室的燈亮得刺眼,慘白的光落在老兩口臉上。
對面站著幾個人,臉隱在陰影裡看不清楚,說話的語氣卻硬得像石頭,容不得半分反駁。
桌上擺著一疊厚厚的錢,那數目對老兩口來說,是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天文數字。
老兩口互相看了看,眼裡滿是驚恐和茫然,後背還抵著無形的壓力。
他們的手抖得不成樣子,指尖碰著印泥,在早已擬好的「諒解書」上,重重按下了紅手印。
印泥的紅色沾在指尖,像極了兒子衣服上的血跡,看得老兩口心口發疼。
不僅如此,他們還被要求寫一封「道歉信」。
信紙攤在桌上,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全是對「傑少」的歉意。
老兩口咬著牙,一筆一劃地抄,眼淚落在紙頁上,暈開了墨跡。
「因犬子不慎,驚擾了傑少,實屬不該……」信裡的話像針,紮得老兩口眼睛發酸。
他們攥著筆的手更抖了,卻不敢停下,隻能任由那些卑微的字句從筆下流出。
王所長捏著剛到手的「諒解書」和「道歉信」,紙頁上還留著印泥的腥氣。
他嘴角咧開,笑得眼睛都眯了,連眼角的皺紋都透著得意。
他在心裡琢磨,為領導公子收拾爛攤子這事兒,自己辦得滴水不漏,沒有留下半點尾巴,簡直漂亮到了極點。
他按捺不住心裡的激動,覺得這是在領導面前露臉的好機會。
他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背靠著牆,深吸了一口氣。
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劃著,找到那個極少撥出卻牢記於心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每一聲「嘟」都像敲在王所長心上。
他攥著手機的手越來越緊,指節都泛了白。
直到聽筒裡傳來那道低沉威嚴的聲音,他才悄悄鬆了口氣。
「趙廳,您好!」王所長對著手機,聲音一下子軟了下來,腰桿也不自覺地彎了,像是趙立春就站在他面前。
「這麼晚打擾您,我是城西派出所的王德發。」他特意加重了「城西派出所」幾個字,生怕趙立春記不起他。
指尖攥著手機,指節都有些發白,心裡滿是緊張和期待。
「向您彙報一下,今天晚上傑少那邊出了點小意外。」他頓了頓,語氣放得更輕,生怕觸怒趙立春。
「不過您放心,事情已經完全處理妥當,絕對不會對傑少有任何影響。」他說得斬釘截鐵,想讓趙立春知道自己的能力。
「那個受傷的輔警家屬也非常通情達理,已經簽了諒解書,還專門寫了道歉信……」他滔滔不絕地說著,把自己的「功績」一件件數出來。
耳朵貼緊聽筒,盼著能聽到領導的誇獎。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淡淡的「嗯」。
沒有多餘的話,語氣平得像一潭死水,聽不出半分情緒。
彷彿王所長說的不是兒子撞人的事,隻是彙報今天吃了什麼。
這種超乎尋常的淡然,讓王所長心裡一凜。
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位副廳長,比自己想象中更難捉摸,掌控力也更強。
他不敢再多說,隻能屏住呼吸,等著趙立春的下文。
直到王德發邀功完畢,趙立春才似乎不經意地提點了一句。
「王所長,做事穩妥,不錯。」他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卻像一道驚雷砸在王所長耳朵裡。
「好好乾,前途無量。」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讓王德發瞬間像打了雞血。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兇口的心跳都快了幾分,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謝謝趙廳栽培!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負您期望!」他連聲說著,聲音都有些發顫。
就在王德發以為通話要結束時,趙立春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補充道。
「對了,」趙立春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語氣頓了頓,多了幾分鄭重。
「最近你們轄區,特別是醫科大學附近,多留意一下。」他刻意強調了「醫科大學」,讓王所長心裡咯噔一下。
「有沒有一個叫『陸風』的年輕學生。這個人,稍微關注一下。」趙立春的聲音輕描淡寫,卻讓王所長攥手機的手緊了緊。
他心裡犯了嘀咕,難道副廳長也認識這個叫陸風的小子?
還沒等王德發細問,趙立春又語氣略顯凝重地提醒。
「還有,」趙立春的語氣沉了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最近這段時間,風聞有位了不得的人物就在江北。」他沒說具體是誰,卻讓空氣都彷彿凝住了。
「你們辦事都警醒著點,眼睛放亮些,千萬別惹到不該惹的人,捅出什麼大簍子。」這句話說得很嚴肅,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提醒。
「是是是!趙廳放心!」王所長連忙拍著兇脯,聲音裡滿是保證,生怕趙立春不信。
「我一定謹記,嚴格約束手下,絕不給領導添麻煩!」他說得斬釘截鐵,心裡卻犯了嘀咕。
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難道還能比副廳長的官更大?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前途無量」四個字,隻覺得兇口熱乎乎的,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升職的樣子。
掛了電話,王所長把手機揣回兜裡,擡頭挺兇,走路都帶了風。
剛才的小心翼翼全沒了,隻剩下滿臉的意氣風發。
外部的麻煩全擺平了——監控壞了,家屬諒解了還道歉了。
現在就剩那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夥,關在派出所裡。
隻要讓他們乖乖認罪賠錢,再好好教訓一頓給傑少出氣,這事就算完美了。
到時候,副廳長肯定更看重自己。
王所長琢磨著,得親自去會會那三個人。
特別是那個領頭的年輕人,看著最鎮定,也最礙眼。
他要親手讓那小子服軟,把這件「功勞」釘得死死的,到時候自己在副廳長心裡的分量,肯定又重一分。
他伸手扯了扯警服的衣角,把褶皺捋平。
又清了清嗓子,讓聲音聽起來更有威嚴。
臉上擺出官架子,腳步重重地往審訊室走,心裡已經盤算好,先從那個叫陸風的年輕人下手,殺雞儆猴,讓另外兩個也老實點。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吱呀」一聲響。
裡面的燈亮得刺眼,熾白的光裹著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陸風一個人坐在審訊椅上,背挺得筆直。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手腕上的手銬鬆鬆垮垮,像個無關緊要的裝飾。
他甚至沒擡頭看進來的人,隻是目光平靜地落在桌角。
王德發走到對面,大馬金刀地坐下,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聲響。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夾,狠狠往桌上一拍,「啪」的一聲,想靠這動靜壓一壓陸風的氣焰。
眼神睥睨地掃過陸風,等著對方露出慌亂的神色。
「姓名!」王德發開口,聲音又冷又硬,帶著例行公事的嚴厲。
他擡起眼,目光睥睨地掃過陸風,想從對方臉上看到慌亂。
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著,營造出壓迫感。
陸風慢慢擡眸,目光落在王德發臉上。
那眼神很平靜,沒有絲毫波瀾,像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
他沒說話,嘴唇都沒動一下,彷彿沒聽到王德發的問話。
王德發心裡的火一下子冒了上來,指尖攥得發緊。
但他還是強壓著,不能在這時候失態。
他伸手抓過桌上的初步信息登記表,紙張被他扯得有些皺,低下頭,眼神不耐煩地掃過表格,心裡盤算著,就算對方不答,自己也能照著表格「表演」。
可當他的目光掃到「姓名」那一欄時,動作忽然頓住了。
表格上的兩個字寫得清晰無比,墨跡黑得發亮,彷彿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直直撞進他眼裡——
王德發臉上的囂張沒了,得意也沒了,連剛才的不耐煩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所有表情在瞬間凝固,像被凍住了一樣。
像是有人迎面潑了他一盆帶冰碴的冷水,從頭涼到腳,又像是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了他的天靈蓋,讓他腦子嗡嗡直響。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球幾乎要跳出眼眶。
瞳孔劇烈收縮,變成了小小的一點。
拿著表格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抖,抖得越來越厲害,表格邊緣都在上下晃動。
額頭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流,瞬間浸濕了帽檐。
表格上的那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那熱度穿透眼睛,直往靈魂裡鑽,燙得他心口發疼。
陸風。
他竟然是陸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