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你在擔心我嗎
晨光微熹,透過破舊石窗的縫隙灑入病房,斑駁地落在床沿與地面。
陸沉洲在一陣鈍痛中緩緩睜眼,意識如潮水般一寸寸迴流。
視線模糊了片刻,漸漸聚焦,
床邊,顧清如伏在被褥邊緣睡著了。
她的頭枕著手臂,睫毛在晨光裡投下淡淡的陰影,呼吸輕而均勻。
一縷髮絲垂落,拂在他未受傷的手背。
他怔住。
目光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
他靜靜看著她,擡起手想要摸摸她的發和臉。
可就在這時,她忽然輕顫了一下,驚醒過來。
他迅速收手、斂眸,聲音沙啞說「……咳......顧醫生,謝謝你。」
顧清如察覺到剛才他的手似乎想要靠近,
她迅速坐直身子,借著整理衣服的動作掩飾心緒。
「你醒了?醒了就好。傷口沒感染,血壓也穩了,接下好好休養就行了。我去喊小陳他們來。」
說完,她匆匆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沒多久,小陳幾乎是撞開的房門,衝進來的。
他眼眶通紅,雙目布滿血絲,腳步踉蹌。
當看清陸沉洲靠坐在床頭,臉色雖仍顯蒼白,卻已睜開雙眼,目光清明。
小陳的膝蓋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床邊,
「老大……你醒了!你沒事……太好了……」
「老大……你為了我!不值得……你不該替我擋!要是你出事了,我們整個隊怎麼辦?」
他說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陸沉洲說道,「快起來。別哭了。記住,你穿著這身軍裝,就是戰士,不是小孩。戰場上,沒有『值不值得』這一說。我擋那一下,不是因為你不夠格,而是因為你是我的兵。」
小陳哽咽著點頭,擦去眼淚,重新挺直脊背。
「是!陸隊!」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不再顫抖。
門口,另一名隊友,山鷹靜靜佇立。
見小陳情緒收斂以後,他低聲彙報道:
「陸隊,我們抓住了駱嵐。她被手榴彈餘波震暈,當場制服。我和小陳一路緊急護送您回山寨,其餘三人已押解駱嵐前往烏市。今早我聯繫了他們,人已經送到了。」
陸沉洲聽完彙報,微微頷首。
「幹得好。」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沉穩和力量,「回去告訴兄弟們,任務圓滿完成,論功行賞,人人有份。」
他松下一口氣,任務完成,顧清如安全,主犯落網,兄弟無恙。
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老大……」小陳還帶著哽咽,擔心的看著陸沉洲,
陸沉洲擡手,「我沒事,好得很。」
「好得很?」一個沙啞而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是老魏。
他端著一盆溫水走了進來,毛巾搭在手臂上,目光在陸沉洲身上掃過,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你不知道你被他們送來時,全身是血,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要不是山鷹說你還有脈,我都以為……」
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隻是把溫水放在床頭。
陸沉洲沉默。
在爆炸襲來的瞬間,根本來不及思考,下意識的,就是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小陳。
那一刻,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小陳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是跟著他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兄弟,是他的親兵,更是他的家人。
那一瞬——
震耳欲聾的聲音炸響,火光炸裂,氣浪如刀,草屑亂飛。
但真正救了他命的,是那件藏在軍裝下的東西——
出發前,顧清如親手交到他手中的那件鋼甲。
這塊不起眼的黑色小衣,硬生生擋下了大半破片與衝擊。
要知道,駱嵐投擲的手榴彈是經過特殊改裝的,威力遠超常規型號。
爆炸的距離近在咫尺,若沒有這件鋼甲,陸沉洲此刻恐怕已經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見陸沉洲確實沒事,小陳幾人才放下心來。
門被輕輕推開,顧清如端著換藥盤走了進來。
小陳幾人也就離開了房間。
她低著頭,專註地拆開他肩上的舊敷料。
陸沉洲忽然意識到,這間病房裡隻有他們兩個人,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葯香,她呼吸的節奏清晰可聞。
這一刻的寧靜,竟讓他生出一絲不該有的貪戀。
——如果受傷,能換來這樣的獨處,是不是也算值得?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他便被自己嚇了一跳。
荒唐。
她是醫生,他是傷員。
不該想這些。
心緒平息後,陸沉洲敏銳察覺到,顧清如雖然動作一如既往地輕柔,但她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
棉球忽然重重壓在傷口邊緣,刺得他肌肉一緊。
「嘶——」他忍不住吸了口氣。
顧清如的手頓住了,卻沒有道歉,「疼嗎?」
「不疼。」他搖搖頭。
以肉身擋炸彈都不在乎,還在乎這點小刺痛?
她沒接話,沉默地繼續包紮,但繃帶一圈圈纏繞時,明顯收得更緊了些。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高興?」
她手上動作一頓,卻沒有說話,繼續著手上的包紮。
陸沉洲更加確定,她心裡有事。
是剛才聽見了他和小陳、老魏的對話?
還是……真的被他嚇到了?
他聲音放柔了些,又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顧清如包紮好,才擡眼看他,
「你不知道疼嗎?什麼事都沖在最前面……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
你知道他們把你擡進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渾身是血,呼吸都很微弱了?」
「陸隊,我知道你們執行任務,有危險,是職責所在。但是別忘了,你也有家人,有隊員,你是隊長,是他們的依靠,你……也是需要對自己負責的人。」
陸沉洲靜靜聽著,沒有打斷。
顧清如一口氣把心裡的話都說完了,才察覺到自己說的有點多。
她和陸沉洲是戰友,是同盟。
她沒有立場去指責他在戰場上的決斷,更無權幹涉他的生死選擇。
可這些話,在她心裡積壓了很久。
自從她看見這個平時沉默堅毅的男人,渾身是血躺在床上時,,
她才知道,英雄也會流血,也會受傷。
而那種恐懼,她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抱歉,我不應該說這些。是我情緒失控了。」
顧清如包紮好,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就在她手搭上門把的剎那,他的聲音忽然響起,
「清如。」
她腳步一頓。
「你是在生我的氣?
是不是……在擔心我?」
被說中心事,她慌忙離開:「葯換好了,好好休息。」
門關上了,床上的男人,久久未動。
這種被需要、被牽挂的感覺,像一股溫熱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湧進他常年冰冷堅硬的心裡。
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