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吉普車駛入一個略顯破敗的縣城。

　　關文如特意放慢車速。

　　她透過後視鏡仔細觀察。

　　那輛解放卡車在城口拐向了另一條路，並沒有跟進來。

　　看到這一幕，副駕上的陳曉紅長舒一口氣，拍拍兇口，「哎呀，嚇死我了廠長，看來真是順路的，是咱們想多了。

　　關文如眉頭稍稍舒展，但眼神裡仍有一絲警惕未消，「但願吧，開了大半天了，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歇歇腳再走。」

　　「好。」

　　沒一會兒，車子停在一家國營飯店門口。

　　兩人走進去，裡面沒什麼客人。

　　一個穿著白圍裙的服務員懶洋洋地靠在櫃檯後。

　　看到有人走進來，她難得擡起眼皮，態度高傲的很，「吃什麼？先說好，我們這裡漲價了。」

　　這年頭的國營飯店服務員自認高人一等，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客人，她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關文如沒搭理她，看了看牆上模糊的菜單，清冷開口，「一份炒土豆絲，一份裡脊炒豆角，兩份米飯。」

　　服務員擡眼打量了一下她倆，眼神裡有點詫異，嘟囔了一句，「兩位女同志…吃這麼多啊？我們這真漲價了，你們點這些，比平時貴了三毛的。」

　　關文如聞言一怔，深深看了那服務員一眼，沒說什麼，隻是遞過去錢和糧票。

　　服務員嘴一抿，輕哼了聲，接過東西，「坐著等吧。」

　　這年頭沒有預製菜，都得廚師現炒，所以等了一會兒，飯菜才端上來。

　　味道普通，但兩人都餓了，吃得很快。

　　加上這年頭糧食金貴，兩人哪怕已經吃飽了，也還是把東西全吃光了。

　　兩人走出飯店，關文如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她看著街上零星走過的行人，大多面黃肌瘦，衣衫襤褸。

　　一陣風吹過，幾乎能把人吹倒似的。

　　她猛地停下腳步，臉色變得異常凝重。

　　陳曉紅有點好奇，「廠長，怎麼了？」

　　關文如聲音低沉，「沒…沒什麼事兒，我突然想起來主任說的，咱們省鬧了旱災。」

　　她差點忘了…前世的時候，這省也出現過很嚴重的旱災。

　　從去年開始，省裡不少地方就鬧旱災…看這情形，這縣城怕是災得不輕。

　　老百姓的日子…太難了。

　　陳曉紅點點頭，「我也聽說過了，我家的親戚還給我們來信，借糧食來著。」

　　見有人看過來，而且眼神複雜，關文如頭皮發麻，「走，上車！我們趕緊走！」

　　兩人快步走向吉普車。

　　關文如剛拉開車門，還沒來得及發動車子，一個頭髮花白、瘦骨嶙峋的老婆婆帶著兩個同樣瘦小、眼神獃滯的孩子猛地撲到車門前。

　　老婆婆聲音嘶啞，伸出乾枯的手，「同志…行行好…給口吃的吧…孩子快餓死了…三天沒吃上東西了…」

　　兩個孩子怯生生地看著她，眼裡隻有對食物的渴望。

　　關文如心頭一緊，立刻抓過隨身的挎包，從裡面掏出用油紙包著的最後兩個白面饅頭，迅速塞到老婆婆手裡，「快拿著！給孩子！」

　　這饅頭是她從空間拿出來了，本來是想著她和陳曉紅路上吃。

　　如果沒有解放牌卡車的事兒，她沒準備進這縣城吃飯。

　　眼下正好給了這老婆婆。

　　把東西塞進這人的手中，關文如甚至來不及看對方反應，猛地關上車門，迅速發動車子。

　　引擎轟鳴聲響起，陳曉紅剛坐好，車就動了。

　　陳曉紅嚇了一跳，「廠長，別…別著急啊。」

　　她顫顫巍巍的把車門關好。

　　「不著急，咱們恐怕走不了！」關文如神色凝重，透過後視鏡看後面。

　　她看到不知從哪個角落又躥出來好幾個面色饑饉的人，朝著那老婆婆和孩子圍了過去。

　　甚至有幾個人擡起頭，目光投向她們離開的方向，踉蹌著試圖追過來！

　　關文如一腳油門，車子迅速躥了出去，將那些絕望的身影和呼喊迅速甩在後面。

　　陳曉紅也看到了後面的情況，她臉色發白，緊緊抓著車窗上的扶手，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人群，聲音發顫：

　　「廠…廠長…幸虧咱們走得快…再晚一點…恐怕就…就走不了了…」

　　「可不是。」關文如緊抿著嘴唇，雙手死死握著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開始崎嶇的道路。

　　車內的氣氛變得無比沉重。

　　直到看不見身後的人，陳曉紅這才鬆了口氣。「廠長，他們怎麼會這樣？一旦被發現乞討，甚至還追著別人跑，會被抓的吧？」

　　「被抓也沒辦法，災年，沒有糧食，有些人甚至想著，被抓也行，能管飯就行。」

　　關文如目光看著前方，語氣忽然嚴肅，「曉紅，剛才的事你也看到了，接下來這一路，我們得更注意些。

　　全省都在受災，大家都缺吃少穿，我們帶著資料去開會，看起來就像公家的人。

　　萬一讓人覺著我們隨身帶著糧食或者很有辦法，容易惹上麻煩，所以我們吃飯、說話都低調點。」

　　陳曉紅連忙點頭，心有餘悸，「我知道了，廠長，剛才真是…我心裡現在還在怦怦跳。

　　我就是有點想不通，這老天爺是怎麼了？先是鬧旱，地裡不長莊稼；

　　冬天又連著下暴雪，凍死牲口；

　　好不容易盼來點雨，好嘛，一下又是洪災，直接給淹了…這簡直是不讓人活了啊！」

　　關文如也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天災…沒辦法的事，誰也攔不住老天爺不下雨，誰也管不住它下雨。」

　　陳曉紅哭喪著臉，「是啊…就是覺得…我們在公社，在廠裡，雖然也知道遭了災，忙得腳不沾地，但好像…沒覺得像剛才那縣城那麼…那麼嚇人。至少咱們廠裡食堂還能見著點油腥，家裡好歹能有口吃的，可他們這看起來…好嚴重！」

　　關文如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那是因為咱們那兒跟這兒不一樣。

　　咱們肅南周邊，主要是搞畜牧業，養牛羊。

　　地裡的莊稼就算絕收了，好歹還有牲口能頂一頂。

　　更重要的是，咱們廠有自己的運輸隊，還能想辦法用皮毛、活畜跟鄰近災情輕的省份或者有糧的地方換回糧食和必需品來。雖然也緊巴，但總算有個周轉的門路。

　　可你看剛才那地方，還有更多以種地為主的縣鄉，地裡一旦絕收，那就是斷了根了！

　　牲口也少，又沒有門路去換糧，那才是真正要命的，直接威脅到生存了。

　　所以我們這次去省裡，還是要好好給大家傳授經驗，把新的生產經驗推廣開，能多救一點是一點。」

　　陳曉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廠長。」

　　關文如看了眼窗外略顯荒涼的景象，心情沉重。

　　她空間裡有不少糧食，隻是怎麼合情合理的拿出來，讓大家能熬過這一年，是個難題。

　　......

　　兩人到省城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關文如直接開車到招待所辦理入住。

　　省城招待所走廊，關文如和陳曉紅拿著鑰匙，先把洗漱用品啥的放進房間。

　　關文如有空間，她需要拿一些東西，跟陳曉紅住一屋不方便，所以開了兩間房。

　　兩人上樓之後，關文如看向陳曉紅，「曉紅，你先回房休息，收拾一下，我出去找個地方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個平安，順便看看附近有什麼吃的，回來給你帶點。」

　　陳曉紅連忙點頭，「哎，好的廠長，您也注意安全，別太晚回來。」

　　「好。」關文如開門進了自己房間，放好東西，她直接下樓，走出招待所。

　　她沿著街邊走了沒多遠就找到了公用電話亭，

　　她沒注意到的是，在招待所側後方一條略顯昏暗的巷口，三個穿著工裝但神色不善的男人靠牆站著，目光盯住了她的背影。

　　如果陳曉紅見到他們，一定能認出，這幾個人就是開著解放牌卡車的那幾人。

　　看到關文如從招待所出來，其中一個男人啐了一口唾沫，用下巴指了指關文如的方向：

　　「喏，就是她？她就是那個關文如？看著也沒三頭六臂啊，有什麼好怕的？」

　　另一個男人眯著眼，冷哼一聲，「大哥，確實打聽清楚了，就是她！肅南那個飼料廠的廠長！媽的，就是這小丫頭片子，把明哥給弄進去的！」

　　作為老三的男人語氣帶著輕蔑和不解，「操！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角色！不就一娘們嗎？能有多大能耐？明哥也是，居然栽在這種人手裡？真他媽憋屈！」

　　被稱為大哥的男人冷哼一聲，「管她有沒有能耐！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明哥可是給了這個數…夠咱們瀟灑好一陣子了，把她盯緊了，摸清她住哪個屋，等夜深人靜了…」

　　老三露出一個殘忍的笑，「明白，晚上讓大哥先伺候她。」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笑的很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