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的目光掃過院中的姑娘們，她們三五成群地聚著。

　　靠東牆那隊人多，姑娘們湊在一起低聲說著話，手裡還捏著剛分的乾糧，眉眼間帶著歸鄉的盼頭；

　　另一隊稍少些，也有五六個人。

　　唯有西北角那處，隻站了四個人，相比其它，這一隊人最少，其中就有兩張熟面孔，是九號姑娘和七號姑娘。

　　九號姑娘垂著頭，臉半明半暗，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七號姑娘則時不時擡眼往顏如玉這邊瞟，又飛快地低下頭，像隻驚弓之鳥。

　　蘇勝勝站在顏如玉身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聲音壓得低了些：「看那幾個，是無處可去的。

　　家裡要麼沒了親人，要麼早就斷了聯繫，登船之後，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顏如玉的視線在七號姑娘身上頓了頓，那姑娘像是察覺到了，肩膀又縮了縮，頭垂得更低，連耳尖都泛了紅。

　　她收回目光，轉向蘇勝勝：「這你就不必管了。」

　　蘇勝勝咬了咬下唇，語氣裡帶著幾分懇求：「可她們多可憐啊。我們家後院空著好幾間房，收幾個丫環也無妨，平日裡灑掃、縫補都用得上，反正多兩個人，也熱鬧些。」

　　顏如玉沒等她說完，便輕輕搖了搖頭，打斷了她的話：「蘇小姐，我知道你心地良善，見不得人受苦，樂於助人是好事，但有的善心不能發。」

　　蘇勝勝的臉頰一下子紅了，像是被說中了心思：「你是說七號姑娘，對不對？我知道她之前出過爾反爾，跟著周烈那邊跑過，可她也是沒辦法。

　　那天周烈的架勢，她一個姑娘家，哪禁得住那樣嚇？說到底，還是個可憐人。」

　　顏如玉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平靜無波。

　　蘇勝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後面的話越說聲音越弱，到最後，自己先閉了嘴，再沒替七號姑娘求情。

　　院角的風卷著幾片落葉飄過，顏如玉擡手理了理衣襟，轉身就要往院外走——她得去看看霍長鶴那邊的情況。

　　可剛走兩步，身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噗通」一聲悶響。

　　顏如玉腳步一頓，回頭看去。

　　七號姑娘正跪在地上，膝蓋砸在青石闆上，發出的聲響讓旁邊幾個姑娘都驚得擡起了頭。

　　她頭髮有些亂，臉上滿是急切，雙手往前伸著，聲音帶著哭腔。

　　「公子，求您救救我們幾個！我們跟其他人不一樣，她們有家可回，有親人在碼頭等著，可我們……我們早就沒家了！求您發發善心，給我們一條生路吧！」

　　顏如玉垂眸看著她，目光掠過她沾了灰塵的裙擺，又掃過院中的其他人。

　　方才還低聲說話的姑娘們都停了嘴，紛紛轉頭看過來，有人抿緊了唇，有人別開了眼，整個院子靜得隻剩下七號姑娘的啜泣聲。

　　「起來說話。」顏如玉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

　　七號姑娘卻搖著頭，眼淚掉得更兇了，雙手死死抓著地上的草屑：「您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公子，我知道我之前做錯了，我不該聽周烈的話，不該反過來跟您作對，可我真的是太害怕了！

　　我要是不跟他，他會殺了我的！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一定好好做事！」

　　顏如玉的眉梢微微挑了下，沒再勸，隻冷然道：「那你就跪著吧。」

　　說罷，她轉身就走，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七號姑娘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絕情，反應過來後，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慌亂：「公子！您難道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我們好幾個人，難道您就眼睜睜看著我們死在這島上？」

　　顏如玉的腳步終於停了。

　　她沒回頭，隻是側過臉，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嗤笑，聲音透過風傳過來，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朵裡：「見死不救？你倒說說，從上島到現在，救過你幾回？」

　　七號姑娘的哭聲頓住了，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當初周烈把你們關在暗室裡，斷水斷糧，是誰闖進去，把你們一個個救出來的？」

　　顏如玉的目光掃過她，帶著幾分涼意，「求你們出來那天，給你們找水找糧，診脈喂葯。」

　　她頓了頓，語氣裡多了幾分失望：「可結果呢？周烈帶人反撲，是誰第一個站出來，說願意跟著周烈走，還勸其他姑娘一起反水的？」

　　七號姑娘的臉瞬間紅透了，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她張了張嘴，想辯解，聲音卻細若蚊蚋：「我……我隻是太害怕了……我以為跟著他，至少能活下來……」

　　「誰不怕？」顏如玉打斷她，聲音陡然沉了些，「那天周烈的人拿著刀衝進來，蘇勝勝站在你們前面，把你們護在身後的時候，她不怕嗎？她也是個姑娘家，刀劍對著她的時候，她沒退過半步。」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院中的姑娘們，最後落回七號姑娘身上：「誰生來就該保護別人？蘇小姐心善，願意護著你們，那是她的情分，不是她的本分。

　　你們憑什麼心安理得地躲在她身後，出了事就把她推出去，現在走投無路了，又來求我給你們生路？」

　　七號姑娘的頭垂得更低了，肩膀不住地顫抖，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旁邊的九號姑娘終於忍不住，小聲勸道：「起來吧，公子心意已決，你這樣跪著，也沒用的。」

　　蘇勝勝站在一旁，雙手攥著帕子，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顏如玉沒再看七號姑娘，轉身繼續往外走。

　　走出院子，剛拐過牆角，就看到霍長鶴站在不遠處的老槐樹下，手裡拿著一捲紙，顯然是等了一會兒了。

　　霍長鶴擡眼看到她，笑著迎上來：「我還以為你要在裡面多待陣子。」

　　顏如玉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登船的章程怎麼樣了？」

　　「都理清楚了，」霍長鶴把手裡的紙遞給她，「明天一早卯時開船，按之前定的名單，分三批走，每批都有護衛跟著，不會出問題。」